倒是稀奇。
没一会,长随将药煎好送来,白鹤知从袖中掏出几块蜜饯,眉眼笑着注视着楚召淮:“今日的药有些苦,喝完药吃块蜜饯。”
楚召淮乖乖点头,一饮而尽后将蜜饯叼着含在口中,脸颊微微鼓起一点,晃着垂在床沿的双足,心情极好。
白鹤知神色复杂至极,抚摸着楚召淮的脑袋,掩下眼底的苦涩:“召淮,你娘的手稿上详细写了缓解你心疾的法子,你为何不用?”
楚召淮晃腿的动作微微一顿,不自在地笑了下:“手稿记载,需得长时间饮药施针,三年五载也许才有些效果,可仍然无法彻底根除。”
白鹤知一愣。
“我喜欢这个世间。”楚召淮抚摸着手边的鸠首杖,轻轻笑了起来,“可惜注定活不久,所以总想多看几眼。”
他宁愿自己潇洒自在活着渡过短短一生,等有朝一日心疾发作运气好没熬过去,高高兴兴离开。
……而不是缠绵病榻,被药和针困顿窄小榻上一点点磨去脾性,剪去羽翼,再也没了飞翔的心气和欲望。
白鹤知眼瞳狠狠一颤,急急道:“可是……吃药施针,总归还是有希望。”
楚召淮却道:“躺在榻上吃药等死,不是我想要的‘活着’。”
白鹤知蹙眉:“召淮!”
楚召淮怕被骂,隻好垂着头继续含着蜜饯一点点啃,不吭声了。
白鹤知知晓楚召淮只是看着性情温和,实则是个极其有主意的,见无法劝他,他隻好无声叹了口气,不再劝他。
“舅舅还有事要先离开。”
楚召淮看了看外面天色,眼巴巴看他:“这么快吗?”
“嗯。”
今日过来,白鹤知只是想知道楚召淮情况如何,但看他的反应和周围暗卫的警惕,恐怕并没有将姬恂离去之事告知楚召淮。
没告诉就好。
白鹤知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楚召淮明显对姬恂动了心,若是猝不及防知晓姬恂死讯,不知会是什么反应。
白鹤知起身又叮嘱了楚召淮几句,准备离开。
跟在他身后的长随从药箱中掏出药包放在桌案上,眼神暗暗注视楚召淮手中的鸠首杖,神色古怪至极。
“记得好好吃药。”白鹤知道,“舅舅明日再来看你。”
楚召淮本来还在难过他走这么快,乍一听到说明日也来,顿时高兴起来:“好,我、我等舅舅。”
白鹤知一笑,依依不舍地离开。
楚召淮注视着白鹤知离开,将桌案上的药包拎起来,准备收好。
只是手微微一动,其中一包药似乎没绑好,药材哗啦啦落了下来,掉了一地。
楚召淮赶忙伸手去扒拉桌案上的药,摊开油纸正要放进去,视线忽然一顿。
油纸上写了一行小字。
并不是白鹤知的笔迹。
楚召淮疑惑地拿起纸看了看,倏地一愣。
字体凌乱,短短一行言简意赅。
「春猎,璟王遇刺身死」
春猎遇刺?
身死……
楚召淮蹙着眉来来回回将这行字看了几遍。
这字不会是白鹤知所写, 舅舅不可能会这般偷偷摸摸向他传递这种消息,难道是那个长随?
春猎这两日应当结束了,只听姬翊说遇到刺客陛下受到惊吓, 并未……
楚召淮一愣, 猛地记起姬翊临走前那奇怪的反应。
身……身死?
楚召淮的情绪好像抽离了似的,不太真实,甚至觉得这个梦有些好笑。
姬恂那一鸠首杖就能将刺客捅个对穿的煞神, 怎么可能轻而易举被人刺杀而死?
楚召淮将药重新包好, 并不在意。
京城人各个都玩权谋, 心眼子多得很, 万一这是算计他的计谋, 他傻兮兮地信了,匆匆忙忙跑回去坏了姬恂的大事就不好了。
楚召淮喝了口茶,点燃檀香, 静下心来继续看书。
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是蝴蝶似的扇着翅膀飞舞,忽地往他眼睛上撞, 楚召淮疑惑揉了揉眼, 恢復视线后又发现自己捏着纸张的手正在不自觉发着抖。
楚召淮呆呆看着自己的手。
周患正在外面打瞌睡, 忽然听到门被“砰”地一声打开,楚召淮几乎是飞奔而来,一把抓住周患的肩膀。
“王妃?”
楚召淮艰难平复着呼吸,手腕微微一垂,没力气似的搭在周患手腕上, 呢喃道:“姬恂……出事了?”
周患眼皮微微一动, 面上还是傻乎乎的:“好端端的王妃为何说这个, 王爷正在京城,怎会出事?”
楚召淮手猛地一握, 指尖几乎陷入周患手臂中,冷冷道:“你方才脉搏乱了——莫要骗我。”
周患猛地将手抽回去。
可这副模样已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楚召淮闭了闭眼,身躯微微摇晃了下。
周患又赶忙扶住他:“府医!去叫府医来!”
“不需要。”楚召淮脸色煞白如纸,呼吸却是均匀的,他拂开周患抬步朝外而去,“即刻送我回京。”
周患一把抓住他:“王妃,这……”
楚召淮遽尔回身,将手中紧握的鸠首杖抵在周患心口处,神情罕见的平静:“我再说最后一遍。”
周患一愣。
“……送我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