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句话杀伤力却极强,姬恂回想起方才楚召淮痛苦崩溃的样子,心中五味陈杂,指尖摩挲衣袖暗纹。
“别哭了。”无论心间如何翻江倒海,姬恂面上始终没露出丝毫端倪,淡淡道,“多大个人了,哭成这样也不怕旁人笑话。”
姬翊破罐子破摔,恨不得哭死给他看:“方才召淮哭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现在却数落我……也就只会数落我了。”
姬恂:“……”
梁枋见姬恂脸色越来越沉,担心姬翊挨揍,赶紧抬手捂住他那张还在嘚啵的嘴,打圆场道:“世子累坏了,有些胡言乱语了,我先扶他先去休息。”
姬翊骂上头了,一边挣脱梁枋的手一边朝姬恂道:“姬明忱!你好狠的……”
姬恂冷淡看他一眼。
姬翊:“……”
来自血脉的压製,让姬翊强装的胆子瞬间泄了气,害怕地往梁枋身后一躲。
梁枋又好气又好笑,拽着他往外走。
姬翊一路呜呜呜地走了,离老远还能听到他委屈至极的声音:“明明是他狠心,还有理了……”
姬恂:“……”
见王爷脸色难看至极,殷重山咳了声,小心翼翼地道:“世子被瞒着这么多时日,又被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合起伙来欺负,有些小小、特别小、就一丁点的怨气也是正常的。”
姬恂揉了揉发疼的眉心:“我知道。”
他也不是在气姬翊。
暖阁的门紧闭着,里面传来赵伯给人喂药的动静。
姬恂视线落在门上,犹豫数次,还是没动。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殷重山还以为世子又吃了熊心豹子胆衝回来骂王爷,正要去拦,一抬头就见白鹤知匆匆而来。
丧钟响遍全城,白鹤知身为太医院院使,以从昨晚值夜的同僚口中得知,圣上驾崩,传位璟王。
整个京城都在匪夷所思,这璟王不是死透了吗,前几天还风光大葬。
怎么现在又活了?
不会是厉鬼返魂吧?
白鹤知几乎是狂奔着衝进来,视线落在阳光下盘着膝坐在连榻上的姬恂,愣怔许久,心中竟然诡异的生出一股庆幸。
还好,姬恂没死。
楚召淮都要伤心得生出离魂之症,若是姬恂真的命陨,恐怕症状难治,有损精神。
白鹤知喘着气将大药箱放下,也懒得管礼数,从中拿出通宵研製出来的治疗离魂症的药:“找人将这个方子煎了,三个海碗的水熬得浓浓的,留小半碗端来。”
殷重山忙上前去拿药。
姬恂视线一扫,忽然道:“这不是治疗心疾的药方?”
白鹤知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几个偏大的瓷瓶,隐约瞧见瓶中盛放着几十颗深色药丸:“召淮不愿用我姐姐手稿上的法子,我研究多时将方子先改了改,搓了些药丸以备不时之需。”
姬恂问:“那这是什么?”
白鹤知忙着拿药,头也不抬地回答:“治离魂症的药,刚研製出来。”
姬恂手猛地一僵。
离魂症?
暗卫说楚召淮知晓他死讯后,情绪波动并不大……
难道是离魂症的缘故?
白鹤知轻车熟路拿着药进了暖阁,很快里面传来他的声音:“小心些,这样喂药会呛到他。”
姬恂孤身坐在连榻许久,终于缓缓起身走向暖阁。
方才楚召淮一见到他便情绪失控地胡乱挣扎,被姬翊捂住眼睛方安静下来,姬恂并未离得太近,站在西洋钟边远远看着。
楚召淮已昏睡过去,被白鹤知扶着一点点喂着药。
赵伯老泪纵横,抖着声音问:“白院使,我们王妃……还能好起来吗?”
本就身体虚弱,这回有接连有心疾、离魂症……
身体再健硕之人也经不住这样折腾。
“没事。”白鹤知拿着湿帕子将楚召淮额间的汗擦去,“离魂症的药喝几贴应该会有好转,这药丸放在这儿,早晚两次记得给他服用。”
赵伯擦了擦眼泪,颔首说是。
下人将离魂症的药煎好后送来,白鹤知接过扶着楚召淮给他灌下。
忙活半晌,已是午后了。
白鹤知擦干净手,一回头就见姬恂长身鹤立,神色漠然站在那,不知看了多久。
白鹤知怔了怔,起身上前。
明明上次见面白鹤知还在恶言相向,这次楚召淮为他遭了这么大罪,白鹤知却始终心境平和,甚至从药箱拿出一瓶药膏递了过去。
姬恂看他:“什么?”
“王爷脸色不对,身上应是有伤。”白鹤知终于记得礼数了,彬彬有礼道,“昨夜太医院有几名同僚身死,下官要进宫一趟,召淮就劳烦王府悉心照料。”
姬恂眉头轻蹙。
白鹤知可从未对他这般随和,上次还说“你可心安”呢。
“召淮服了药,能安睡到晚上。”白鹤知颔首道,“下官晚上再过来。”
白鹤知说完,拎着药箱就要走。
姬恂忽然道:“为何?”
“什么?”
姬恂抬眸看他,屈指轻轻在瓷瓶上一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白鹤知站在光下,沉默许久,终于侧过头去,声音带着些不情愿,但还算和善:“召淮钟情于你,我不愿他再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