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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3 / 5)

脸上的愁容却只能靠胭脂提点。

王後辛夫人一步一步走到无争身前,几番要开口,却只见绦唇微颤,不能倾吐一字。良久,辛夫人説:“我儿,风国公子非你一人,却定要你去秦国爲质,你可知爲何?”

“儿不知。”

辛夫人一把拉过儿子,抱在怀里,忍不住泪如泉涌:“是因爲娘啊!因爲娘的母家国小族微,帮不了你啊……”

拭g眼泪,敛住声气,辛夫人又説:“你走之後,娘终身素斋,爲你祈福於天。”

旁边的太後邳夫人也被秋风吹皴了泪痕:“孙儿,记得凡事无争,凡事无争!”

无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儿情愿爲国立功,絶无恨意。请母亲和祖母保重!”

太傅冯仲收敛住戚戚之se,向前行礼,説:“夫人,太後,当年重耳在外而安,申生在内而亡。西陲虽远,未必不是太子安身之地。仲既受命,自当尽心辅佐。请二位夫人宽心,在国中善保自身才是。”

无争挣开母亲和祖母的手,叩头三次,转身跟着老师登上马车。车轮转向西北,无争在渐行渐远中回望城门,口中不禁y诵起一首诗:

“翩翩者鵻,载飞载止,集於ba0杞。王事靡盬,不遑将母……”

……

入秦五年,祖母崩。又三年,母亲病薨的噩耗传到秦国,同年庶母婌夫人被立爲後。无争止住了回忆,用衣袖拭了拭眼睛,忽然意识到自己又把那首诗y出了声。对面的剑客依然闭目静坐,似乎没有听到。无争藉此机会,仔细端详眼前这个汉子:高不过六尺,塌肩弯背,双手粗糙如砺石,秃眉垂目,絶非世家公子之类。另外,头巾之下,似乎露出一点墨迹。

黥刑。此必秦人,受刑而恨,故此助我行刺。

其时秦国沿用商鞅之法,r0u刑极多。黥字面上,砍去一足,割鼻拔舌,男去势,nv幽闭。又有连坐制,一人获罪,什伍同刑。无争居秦国时,见身t完好之人将将过半,被刑yu报之人常有。再仔细打量此人,又让他觉得一丝丝熟悉,却无论如何想不出哪里似曾相识。

“公子思母乎?”对面的剑客忽然开口了,声音粗粝沙哑。

“壮士亦通诗意乎?”无争吃了一惊,自己无意中y出的诗句果然被听到了。

“略通。”又説,“我确曾受黥刑於秦。”

无争又吃一惊,必是方才自己端量的眼神被察觉到了。此人不愧爲剑客,能於闭目静坐之中,洞悉周遭一切情状,连极细微者亦不遗漏。无争心中的好奇,本来像昏昏沉睡的幼兽,现在被这两句话叫醒,又嗷嗷待哺起来。

“敢问剑客何以随行?”他赶忙趁此机会爲自己解惑,生怕説慢了一句,侠客就又拉上了眼帘。

“爲公子取觐见秦王之礼。”

“礼爲何物?”

“人头。”

“何人之头?”

“嬴政仇人。”

他还有许多疑惑,但对方双目已瞑,就忍住不再问。马车颠簸震荡,二人随着道路的坑洼上下起伏。无争从怀中拿出一块小木头,用护身刀细细地雕刻起来。他自小随墨家的邓陵子先生学木工机扩,别的弟子雕木鸢能飞天,刻木鱼会游水,制连弩可十发,他却只学会了雕木爲像。最初只是雕刻少傅邓陵子,那是夫子去国之後,他将思念倾注在一削一凿之中。後来自己客居秦地,便也把母亲和祖母的样貌寓於木像。他偏偏有这个禀赋,仅仅依凭记忆就雕得与真人不差分毫。雕好一个就丢弃,然後再重新雕起,这已成了他百无聊赖时的癖好。此时,随着木屑堆积在脚下,他手中的木料慢慢变成一个松形鹤骨的老人,他也慢慢回忆起最後一次见到这位老者的那天。

那是十年前,母亲去世之後两年,他还在咸yan爲质。储位被废的消息从风国传来,新太子是婌夫人之子,他的庶弟娈克。太傅冯仲排闼直入无争的馆舍,神情急於星火,却看到了他已经卷好的竹简和放入木箱的琴剑。

“殿下yu逃乎?”太傅此时已是花甲之年,须发如雪,口中字字都有千钧之重。

无争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也知道老师必不许自己逃走,所以他本想不辞而别,不料老师先到一步。他不敢去迎冯仲如电的目光,只得将衣袖一甩,背过身去,説:

“婌夫人倚仗母国势力,yu立弟弟爲储君久矣。只因其年幼,故而迁延至今。目下既已遂志,必以厚礼向秦王买我x命,以絶後患。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走也。”

“殿下何以志气消沉至此?臣当面见秦王,説其仍以公子爲风国储君。一旦山陵崩,其必以兵马送殿下归国,如巩灵公送公子邱归安期国之故事。如此则大位可得,又何必逃之?臣往日劝殿下以姻亲结好秦国公卿,公子屡次不从,今日尚未晚也。此事也在老夫身上,公子但请安坐,不需忧虑。”

“不可。爲人子而抗君父,不忠;爲私利而割山河,不肖。秦王即愿立我,必有求於我。当年巩灵公索五城并玉璧百双爲酬,秦之贪求何止数倍?我不愿爲此。若论姻亲之事,与一门结姻,必与他门结仇。庙堂之上,一日十变,福祸岂可预知?不若无所依傍。况且我一身如无根之草,不忍多一nv子随我漂泊。”

无争沉y了一下,又説:“再者……秦王未必听从先生之言。昔公子纠yu藉外力归国争位,事不成,反爲所害……”

冯仲听後,只是默然无言。无争依然背着身,不知道老师如何回复,更不敢回头看。他身上一动不动,装作毫无波澜,心里却如皮鼓般砰砰地跳着,後背也一阵阵传来火辣的烧灼感。他怕听到那句话,他怕自幼的疮又被戳痛。

“此言不差,老臣确无十成把握。然而殿下此一去,今生恐怕再无归国之日,遑论争位。何不舍生一搏,虽si无憾,终究胜却碌碌一世。殿下岂惜身乎?”

殿下岂惜身乎?岂惜身乎?惜身乎?

无争终於还是听到了这句话,不由得由羞成恼,怒吼一声,将身前的木箱猛地推倒。衣袍和书简散落一地,半掩着一枚太子印绶。

“我意已决,先生请勿复言!”

又是半晌无言。无争的心跳得更快了。他从来不曾对太傅无礼。若非冯仲舍命辅佐,他已不知夭亡何处。看着满地狼藉,他的x中没有了怒气的充盈,身t变成了一根纤细的桅杆,而袍服像失了风的船帆,耷拉着贴在他的腰身上。老师终於开口:

“臣六十有二矣,当年献入秦避祸之策,又弃国相之位,以身从殿下,只因公子仁善ai人,指望一日拥立爲君,兴我风国社稷,岂爲如今之情势?公子既无此志,臣无可爲也,当就此别过。”

冯仲行礼,转身yu出之际,又説:“辛夫人因何而si,请公子自思之。”

一句话好似锥子刺入了无争的心窝,痛得他不住地颤抖。母後崩殂,同年庶母婌夫人即被立爲王後,他怎会没有怀疑?只是不去想更容易罢了。若杀母仇人是父王,他又能如何?君臣父子纲常,人子何敢怨望?

翌日冯仲又来见他,他却已经离去,只剩一座空荡的公馆。从秦国逃出之後,他便在卢国隐姓埋名,直到十几天前寺人忽找到他。

……

无争呆呆地看着手中的塑像。他不知老师如今是否健在,身在何方。如若在世,当是古稀之年了。但这尊木雕却是太傅二十年前刚刚随无争入秦时的模样,连冯仲自己也未必记得那时的面貌,无争却能雕得足以乱真。在秦国的那十年,他每天胆战心惊。他怕风国和秦国打仗。战端一启,可循,非仓促间可以施行,不妨待公子回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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