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德没敢接话,只安静给皇帝按着额角。
皇帝也不需要旁人回答自己,他愤怒过后,沉默了一会,对重德吩咐道:“传朕旨意,陈淑妃既然无所事事,便跟皇后一起去寒山寺,为太子祈福。”
“是,陛下。”重德跪地,领命而去。
景宁宫, 陈淑妃正在和宁王一起用膳。
宁王长相与沈薇有五分相似,都是很好看的五官。
但沈薇一向爱笑,让人见之便心生欢喜与亲近。
宁王则面容阴郁, 哪怕这会是跟陈淑妃一起吃饭, 但他一直拉长着脸, 原本好看的五官, 生生因他这副表情而变得难看起来。
陈淑妃寝宫门向外敞开着,殿内除了陈淑妃和宁王,再无他人, 宫女们都被陈淑妃赶了出去,在门口候着。
陈淑妃抬起筷子, 夹了一道宁王爱吃的菜,放进对方碗里。
“玮儿不必忧心,你父皇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 他除了你,还能把皇位给谁?”陈淑妃颇为肯定道。
大周国从前几代皇帝开始,一直有些子嗣稀薄。
及至当今圣上登基,宫外更是再没了皇家血脉。
哪怕皇帝想将皇位传给旁支, 他也无人可选。
宁王眉头皱起,很是不忿道:“老三已经去世半年了, 父皇却仍旧不愿立我为太子,也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原先太子还在时, 宁王便觉得心中不忿。
明明他才是父皇第一个孩子, 他的身体也比老三好的多,膝下儿女环绕。
老三是太子又如何, 他成亲那么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女儿。若他将来还生不出儿子, 难不成还把皇位传给女儿不成?
他除了腿瘸,到底哪里比老三差了?
陈淑妃知宁王心里对皇帝有怨,连忙安慰道:“我儿不急,母妃已经跟王大人他们商量好了。等下次上朝,几位大人会再次向陛下请立太子。”
而且陛下最近身体愈发差了,其他大臣们也不会允许陛下一直不确立继承人。
陈淑妃对此胸有成竹。
她正笑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喝:“淑妃娘娘可在?”
陈淑妃循声望去,看到来人是重德。
她连忙站起身,迎上前去:“重德公公今日怎么有空,到景宁宫来?”
重德可是自从陛下登基起,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伺候的。所以哪怕对方只是个太监,陈淑妃也不敢在对方面前摆谱。
重德往后退了一步,离陈淑妃远了点,而后皮笑肉不笑道:“陛下口令,命淑妃娘娘前往寒山寺,陪皇后娘娘一起,给太子殿下祈福。”
陈淑妃脸上的笑僵了僵,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追着重德问道:“公公,你刚才说什么?”
她听错了吧!她肯定是听错了!
重德瞥了陈淑妃一眼,而后慢悠悠重复道:“陛下有令,娘娘在宫中既无事,便请娘娘前往寒山寺,为太子殿下祈福。”
“淑妃娘娘,可听清楚了。”
陈淑妃脸色霎时白了,寒山寺位于京城郊外,平日里除了烧香拜佛之人,鲜有人去那里。
先前王皇后向皇帝请求,前往寒山寺为太子祈福时,陈淑妃还曾在心里笑话过对方自寻苦吃。
结果今天,皇帝就让她去寒山寺。她哪里吃得下这种苦。
陈淑妃笑得有些勉强,看着重德问:“重德公公,不知陛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她又不是太子的母亲,凭什么要吃斋念佛去给太子祈福啊!
重德不理她,只道:“还请娘娘提前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奴才让侍卫们下午送您过去。”
听他这般说,陈淑妃便知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她僵着脸,对着重德行了一礼道:“臣妾接旨。”
重德回了个礼,转身离开景宁宫。
身为陛下的贴身大太监,重德也算是看着明昭公主从小长到大的。
对比傲气的前太子,性格阴郁的宁王殿下,重德一向更喜欢聪明伶俐的明昭公主。
那样一个惹人心疼的姑娘,陈淑妃竟就舍得将她下嫁给那些纨绔子弟。
重德此时对陈淑妃,可谓没有一点好感,也懒得同对方解释。
总归陛下金口玉言,陈淑妃不想去,她也得去。
陈淑妃看着重德走远,咬着唇沉默片刻,突然转身狠狠打了自己身边的宫女一耳光。
“啊。”宫女痛呼一声,跌坐在地,下一刻又连忙闭紧了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陈淑妃喘着气,面容因强忍怒气显得有些扭曲,她转头冲周围惶恐的其他宫女吩咐道:“出去给我查,今日谁去见了陛下。”
陛下不可能无缘无故对她发难,只能是有人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在陛下面前说了她的坏话。
“是,娘娘。”
宫女们得了陈淑妃的命令,连忙快步离开了景宁宫。就连先前那个无缘无故被陈淑妃打了一巴掌的宫女,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其他宫女身后一起离开。
“母妃,发生什么了,父皇怎么会突然让你去给太子祈福。”
宁王一瘸一拐的从殿内走出,来到陈淑妃身边。
陈淑妃:“我让人去查了,待会应该就知道了。”
宁王点了点头。
片刻后,景宁宫内殿,陈淑妃在宫女的禀报下,失态的砸掉了手里的茶杯。
“你说什么?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陈淑妃双眼直直盯着自己面前的宫女。
宫女瑟缩了一下,而后答道:“明昭公主今日午间,曾去拜见了陛下。”
陈淑妃愣了一下:“她回京城了?”
随即,她心里涌出一股怒火来:“她回京城不来我这里?她眼里还有我这个母妃吗?”
宁王则是脸色阴沉道:“母妃,一定是明昭说了什么,父皇才会因此而迁怒您。”
沈薇能说什么呢?
陈淑妃和宁王几乎同一时间想起先前那封信。
陈淑妃咬牙切齿道:“她倒是长本事了,敢去陛下面前告本宫的状。”
以前,不管陈淑妃如何刻薄,沈薇心里总惦记着对方是自己都母亲,哪怕对方的行为让她很不满,她也只是无视对方,从来没有在皇帝面前告过陈淑妃的状。
陈淑妃习惯了如此,因此这一次,为了逼沈薇回京,她才给对方去了那封信。
她却没想到,沈薇这一次并没有继续忍耐,而是把这件事捅到了皇帝面前。
陈淑妃一时之间无法接受沈薇的转变。
她怒气冲冲道:“她也不看看自己今年都多大了?我作为她的母妃,为她挑选几个驸马有何不可?”
“我真是白生了她,除了跟我作对,她还有什么用?”
宁王也道:“明昭真是糊涂了,明明母妃您才是她的母亲,我才是她的哥哥。结果她一点都不知道为您和我着想。”
两人这样说着的时候,完全忘了,自己所谓的为沈薇挑选驸马,从来都没有问过沈薇的意见,他们选的那些驸马人选,也都是对宁王有所帮助,而不是适合沈薇的。
只是,哪怕心里再不满,陈淑妃发过一通脾气,也只能收拾东西,准备下午去寒山寺。
想起寒山寺那艰苦的环境,陈淑妃不禁垂起泪来。
但她又不敢去触皇帝的霉头,更不敢在皇帝明显生气的时候,去给自己求情。
她进宫二十几年,也算是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