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刺史府,卢氏嗖地一下上了马车,谭昭昭望着?她紧绷的背影,虽想笑,却又挺同情她。
张九龄与刺史道别后上了马车,闻到谭昭昭身上的酒味,上下打量着?她,笑问道:“酒鬼,又吃了多少?”
谭昭昭道:“不多,没?吃醉。大郎,阿家应当很不高兴,你回去劝解她几句。”
张九龄眉头微蹙,听完谭昭昭的解释,叹了口?气,道:“我回去与阿娘会说清楚。人情往来?,交际应酬就是?如此。这只?是?韶州府罢了。”
到了长安,面对着?权贵扎堆,如武氏等人,卢氏会更加难受。
谭昭昭没?那么大的本事,能改变这个世道的等级之?分,但她心宽得很,她不怕遭受白?眼,被鄙夷,能自洽,给自己找气受。
不知张九龄与卢氏说了些什么,翌日她身子就不大舒服,病了。
谭昭昭收拾好了准备回娘家,顿时傻了眼。
她这是?走,还是?须得留下来?侍疾啊?
张九龄也?要前去忙碌修路的事?情, 他得知后,眉头下意识微蹙,问前来禀报的眉豆:“可请了郎中?”
眉豆道:“徐媪煎了娘子惯常吃的药, 婢子听说?娘子平常身子不好时,就是吃这个方子。”
张九龄脸色一沉,怒斥道:“胡闹!”
眉豆被张九龄突发的怒火吓得低下了头,谭昭昭见状, 忙让她退下,温声劝道:“大郎先别生气, 我们且先去正院瞧瞧。”
张九龄只能按耐住怒意,点了点头, 两?人一起朝正?院走?去。
刚过了大年初五, 十五过后, 年才算过完, 桃符春帖春皤, 处处透着过年时的喜庆。
张九龄沉默着,谭昭昭感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冷意,侧头打?量着他, 欲言又止。
昨夜从韶州府回来, 他到底与卢氏说?了些什么?
“昭昭怎地了?”张九龄声音低低, 问道。
谭昭昭沉吟了下,将心里所想问了出来:“过年这些时日忙碌, 阿家说?不定是受了累,着了凉,一时身子不好。要不就是心情起起落落, 一下病倒了。”
张九龄迎着她的目光,牵住她的手?握了握, 道:“昭昭,我?同阿娘说?,贵人们皆这般,捧高踩低处处可见,若是觉着不舒服,感到不自在?,以后就称自己身子不舒服,留在?家中不出门就是。”
谭昭昭听得无语,张九龄的话虽是事?实,卢氏本就一肚皮火气,听后还不得火上浇油。
张九龄道:“劝说?无用,只能告诉阿娘这些。我?无法改变他人的想法,只能多劝着些她。”
谭昭昭道:“我?知道大郎的一片苦心,阿家正?在?气头上,你该顺着她的话说?,安抚她,而非不让她出门。”
张九龄懊恼地道:“我?知道该如何说?,偏生我?也?累,且我?们就要离开,这次说?了,下次还是如此。并非是看脸色的问题,杨夫人也?并非趾高气扬之人,而是阿娘自身的原因?。出去交际,与人搭不上话,说?不到一处去。见识是一回事?,还得看自己的悟性,落落大方与人交往,就算是来自乡野,大字不识的妇人,也?没人会故意刁难。”
谭昭昭不知该如何劝说?了,卢氏已经?这一把年纪,想要改何其难。
张九龄懊恼地道:“身子不好,就请郎中来诊治,何种病,有对症的药方,自己煎药服用,却不去请郎中,又不是三岁小?儿,听上去就像是在?赌气。要是真正?吃坏了身子,那该如何是好?你我?是晚辈,长辈生病,如何能不在?跟前伺疾?在?你我?皆要出门的时机,要是传出去,我?是因?着朝廷公务,昭昭却要受到指责。”
谭昭昭也?犯起了愁,世?道规矩如此,她一个人想要抵抗,口?水得将她淹没了。
正?院里,卢氏斜靠在?塌几上,看上去精神恹恹。
小?卢氏张大娘子戚宜芬都围在?卢氏身边,徐媪忙着在?拧热帕子,旁边的食案上放着一碗热腾腾的药。
两?人上前请安,卢氏朝他们看来,有气无力地道:“你们来作甚,我?不过是些小?小?的头疼发热罢了,哪值得这般大动干戈。”
谭昭昭听卢氏声音正?常,就是脸色难看了点,并未瞧见发热的迹象,心情微松。
张九龄道:“你们且先下去吧,我?们留下来伺候就是。”
小?卢氏等几人见张九龄神色严肃,犹豫着退了出屋。
张九龄对徐媪道:“将药也?端出去。”
徐媪迟疑着不动,张九龄眼神微冷,她赶紧垂下头,上前端走?了药。
卢氏一下要哭不哭,道:“大郎这是要作甚?”
张九龄不做声,上前伸手?覆在?卢氏的额头上,她挣扎了下,怔怔看着他不知所措。
没一会,张九龄收回了手?,道:“阿娘没起热,身子还有何处不舒适?”
卢氏生气地道:“我?周身都不舒适!”
张九龄道:“阿娘放心,我?们都留下来伺候,直到阿娘身子痊愈为止。”
谭昭昭霎时想笑,眼观鼻鼻观心只管听着。
卢氏一下急了,道:“让九娘留下来就是,你领了朝廷的差使,如何能耽搁?”
张九龄道:“管朝廷差使作甚,阿娘生了病,我?生为儿子,不留下来侍候,以后被人得知了,定会参奏我?个不孝。昭昭本来收拾好了要回娘家,已经?带了信给岳丈岳母,他们还在?家中等着。昭昭是张氏新妇,亦是谭氏的女儿。这么多年都为回去,让岳丈岳母盼了个空,我?作为外子,亦是失责不孝。左右皆如此,当以阿娘的身子为重。”
卢氏僵在?了那里,神色隐隐焦急,道:“我?又不是病重不起,你们都走?吧,别管我?这个老?妪,过几日我?就会好了。”
张九龄道:“阿娘何须说?气话,你养不好身子,我?们都不放心走?。阿娘过两?日要回舅家,我?差人去跟舅家说?一声,阿娘无法回去了。”
卢氏彻底急了,道:“我?养一两?日就会好,哪就不能回去了?”
张九龄望着卢氏,叹了口?气,问道:“阿娘可用过了早食?”
昨日卢氏受了气,连晚饭都没吃两?口?,早起更是米粒未进,她摇摇头,道:“我?没甚胃口?。”
谭昭昭这时道:“阿家多少吃一些,吃饱了才有力气,恢复得快一些。我?去让人给阿家煮碗酒酿糖蛋来,快得很。”
卢氏想要开口?拦着,见张九龄望着她,只能悻悻住了嘴。
谭昭昭出去唤来徐媪吩咐了下去,她听后,犹豫着道:“酒酿乃是酒,娘子身子不好,如何能吃酒?”
酒酿糖蛋简单得很,谭昭昭告知了做法,道:“无妨,你照着我?的吩咐去做就是。”
徐媪见谭昭昭立在?那里,看上去神色温和,说?话声音也?不高不低,她却莫名地不敢反抗,应是去了灶房。
酒酿糖蛋很快做好了,徐媪端进屋,张九龄接了过来,道:“你下去,我?来。”
张九龄端着碗,舀了一只蛋递到卢氏嘴边,他不大会伺候人,只喂过小?胖墩。
小?胖墩吃饭不讲究,就是给他一只牛腿,他也?会张大嘴乐喜滋滋咬一口?。
卢氏还是要讲究用饭的礼仪,那么一大只荷包蛋喂到嘴边,张九龄的孝心固然令她颇为感动,到底无论如何受不起。
“我?自己来吧。”卢氏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