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齐重渊话里的意思,这笔账,他已经记下了,等着秋后算账。文素素打量着齐重渊,面不改色说着瞎话,关切地道:“圣上心力交瘁,短短几日不见,圣上都瘦了。说句大不敬的话,对我来说,天下社稷,统统比不过圣上重要!”齐重渊听得虽然顺耳,不过佯装生气道:“卿卿以后可别这样说了,天下社稷,是祖宗基业,可不能毁在朕的手上。”他见文素素垂首不吭声,以为她被吓着了,忙又凑过来,小声道:“卿卿只在朕面前说一说,也没甚关系。”文素素嗯了声,道:“我去替圣上熬补汤。”齐重渊摆手,道:“留着让青书去吧,你先传膳,朕用完膳,还要回承庆殿批阅奏折。寒食节快到了,朕要到西山拜祭阿爹,要在山上歇一晚,累积了一大堆奏折,得赶紧处理完。”文素素恭敬应下,前去传膳。齐重渊这辈子从没这般累过,他陷在松软香暖的软囊里,整个人都懒洋洋,连手指都不想动。望着文素素走出去的背影,他不禁灵机一动。文素素最为知情趣,对朝堂的事情,从来都只字不提,很是让人放心。齐重渊传了青书进屋,吩咐道:“去御书房,将朕未批阅的奏折,拿到明华宫来!”文素素传完膳,回屋听到齐重渊的话,眉毛轻快上扬,手心控制不住发痒。奏折到明华宫,很快,就会到她的手上!文素素将后殿的朵殿收拾妥当, 作为齐重渊批阅奏折的书房。她从不踏进一步,书房的收拾洒扫,皆由青书琴音亲自动手。青书琴音身边各自有了自己的心腹内侍, 他们忙得脱不开身时, 便交由心腹内侍去做。文素素勒令明华宫伺候的人,无诏不得靠近。齐重渊对文素素的态度满意极了, 又赏赐了她两幅珍珠宝石头面。日子倏忽而过, 暮春时节, 天气就逐渐变得炎热。齐重渊登基之后,政事上虽有朝臣们去办,到底比以前要操心忙碌。只他还是胖了一圈, 尚衣局先前量好的尺寸,新衫做好之后,便已经变得不合身。天气一热, 齐重渊一动就出汗,整个人都变得暴躁不耐烦。文素素掌管宫务,对后宫嫔妃们都很宽厚。后宫究竟不比王府太子府的后宅,嫔妃们开始蠢蠢欲动。她们的一举一动,皆在文素素的眼皮子底下看着, 她自不会拦着她们去争宠。连着一个正二品的昭仪,被贬为正四品的美人,正三品的婕妤被贬为五品才人之后,后宫的嫔妃们冒出来的头, 很快缩了回去。齐重渊还未充实后宫,现今的嫔妃皆为潜邸老人。不过他的后宫嫔妃数已不算少, 算上被他偶尔临幸,无品秩的庶妃们, 统共近五十人。毕竟都是老人,对齐重渊的脾性虽摸不清楚,明哲保身都早已熟门熟路了。居上位者,能考虑一二下位者的不易,就能被称赞为宽厚。齐重渊这份比寻常人还少的宽厚,皆给了朝臣百官。后宫的嫔妃们,在他眼中看来,与伺候他的宫人内侍并无多大区别,都是为了满足他的一切需要。伺候他绝非易事。发福的齐重渊,在夏日变得烦躁易怒,嫌弃热,放置冰鉴之后,他又称会寒气浸入,会伤到龙体。饶是涵养已臻化境的文素素,都无数次想要拔刀将他剁成肉酱。中午下了一场雨,天气通透凉爽了些,齐重渊心情总算好了些,来到明华宫时,便听到天真无邪的欢笑声。刚学会走路的四姐儿,手上抓着一朵粉色芍药花,斜着身子蹬着小短腿,在乳母绣儿的簇拥下,笑着往前奔。齐重渊难得驻足停留,饶有兴致看了好一会,转头对立在一边的文素素道:“四姐儿长得真是结实,你将她养得很好。福姐儿你也要多看着些。”福姐儿原来身边的乳母,丫鬟们都没有动,还是由她们伺候。宫中的孩子少,有了身孕的三个嫔妃,肚子还不显怀,只有夏淑容所出的蕤姐儿与福姐儿年纪相近。福姐儿便住在了夏淑容的永春殿,由其代为照看,平时姐妹俩也能在一起玩耍。福姐儿就是块烫手山芋,夏淑容不蠢,她只过问几句吃穿,并不多管。福姐儿身边伺候的人,全都仰仗着她,她还有亲兄弟太子在,更不敢私下克扣糊弄了去。进宫后,齐重渊从未看过福姐儿。文素素清楚福姐儿的状况,她还是应了,当即吩咐李三娘道:“你去永春殿走一趟,瞧瞧福姐儿可好。天气热,别捂出一身的痱疮。”李三娘应差前去了永春殿,齐重渊见四姐儿笑得嘴角流出一长串的口水,终是嫌弃地进了屋。屋内很凉,几近春日时的气温,散发着一股香甜,齐重渊从未闻到过的气息。“这是什么味道?”齐重渊接过文素素递来的宽袍披在身上,深吸了口气,好奇问道。文素素为了安抚齐重渊,屋中角落摆满了冰鉴,屋内冰凉,必须要加衣袍才合适。炎热的天气,不会汗流浃背,与外面的世界自成一统,那股难以言喻的宁静、独立滋味,令他莫名喜欢。“柑橘花。”文素素答道。齐重渊好奇起来,“柑橘花?朕竟然不知,柑橘花如此香浓,不输于月桂牡丹。”文素素指着条案上细白圆肚瓶里插着的柑橘花,道:“就在那里。花园里有株橘树,我问过了,往年结的橘子酸涩,难以下咽。正好开了花,我便剪了一些来插瓶。”齐重渊走上前,俯身下去闻了好一阵,享受地道:“真是香。除了柑橘花香,叶片也有股独特的香气。等下你让人去剪几枝,摆到朕的书房里去。”文素素道是,将话传了下去,道:“柑橘花谢得快,顶多这一两天会有。赏过了短暂的花期,要待明年再开花。”齐重渊很是遗憾,晚饭他多吃了半碗鲜笋虾仁馄饨,拉着锦被盖在身上,舒服地往塌几上一躺,闻着沁人心脾的香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坐起来。
文素素前去看过了四姐儿回屋,见齐重渊还躺在那里,不禁问道:“圣上怎地了,可是病了?”齐重渊嘟囔了声,道:“朕不想动。”他想着文素素从不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也没娘家亲戚需要提拔,眼珠一转,道:“让青书去将奏折拿来,朕就在这里批阅了。”文素素眼神微闪,掀帘出屋交待了青书,对齐重渊道:“圣上忙,我就不打扰了,先去洗漱歇息。”齐重渊不乐意了,“朕都没歇,你歇什么歇!”文素素忙赔不是,取了火折子,多点了几盏灯,将屋内照得透亮。青书与琴音一起,捧来了两大匣子奏折,笔墨纸砚。放在案几上,躬身退了出屋。文素素不远不近坐着吃茶,齐重渊斜睨了她一眼,哼了声道:“过来伺候笔墨。”文素素便放下茶盏走了上前,齐重渊见她站在那里没动,瞥了她好几眼,得意地道:“调墨可会?”朱批的墨与寻常墨汁不同,需要调制。文素素望着罐子里雪红的朱砂粉墨,老实道不会。齐重渊来了精神,好为人师教起了文素素,加多少朱砂,多少量的酒研磨,待成胶质状时,便可以书写了。文素素屏住呼吸,目不斜视研磨,齐重渊取了本奏折打开,嘀咕骂了句,提笔蘸墨写了几个字,就扔到了一旁。过了一阵,文素素去净完手回来,听到齐重渊又在抱怨,她看了一眼,坐在小杌子上守着药罐子,垂首掩面打了个小小的呵欠。齐重渊恰好抬头,看到了文素素的动作,不悦瞪她:“你瞧甚!难道朕还会骂错不成!都是些请安,鸡毛蒜皮的事,也敢写奏折上来!朕这般晚了还在处理这些,你一天闲着,倒先困了。”若请安奏折真有他口中所言的那般嫌弃,齐重渊就完全没必要理会。他会批阅,还是因着享受九五之尊的威严,底下臣民的朝拜。文素素熟练地赔罪,齐重渊哼哼了两声,他也忍不住打了个呵欠,将手上的笔一扔,倒在了榻上。“圣上,实在累了的话,要歇着吧?”文素素劝了句,将药罐的药汁过滤出来,药渣留着太医院封存。齐重渊咕哝了几句,文素素没听清。他挺了几下,没能挺坐起来,像是一条肥硕而有些僵的蚕。文素素端着药站在那里,踟蹰着没有上前。齐重渊见文素素这边没了动静,斜撑着手臂看来,皱眉道:“你站在那里作甚?”文素素便走了上前,将药碗放在了案桌边的高几上,“药还稍微有些热,圣上待凉一凉再吃。”齐重渊捏着腰腹,抱怨道:“朕都被补胖了!”文素素面不改色道:“圣上这哪算得上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