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惜媚觉得郁持大概是疯了。
答应当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从郁持办公室出来后,她的表情仍是一言难尽。刚才郁持见她态度坚决,最终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她过几天再来签保密协议。
当然这段时间她还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还考虑什么?杨惜媚心下好笑,只想赶快走人。她回到自己的工位前,往公司oa里发了离职申请,不管怎样正规程序总是要走一轮的。却不知道这份离职申请发出去的下一秒郁持那边就已经收到了消息,并且要求人事部先搁置一边不许处理。
接下来这几天她本来在犹豫还要不要去公司,想着干脆请个假在家休息好了,反正都要走人了。但还没等她犹豫完,家里就遇上了麻烦,这下她也就真的没功夫去公司了。
严格来说是林百川那边出了事,有好几个客人在他的火锅店里用过餐后回去就上吐下泻,有两人甚至还出现了脏器衰竭的状况,送去了医院急救,最后被查出是食物中毒。
这几人及其家属自然不肯罢休,跑店里闹了几回索要赔偿之余,还扬言要把店家告上法庭。这事也被举报到了市监局,市监局那边又派了人过来调查抽样。
一时间林百川焦头烂额。
对于做餐饮的来说,遇上这种事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就算能勉强撑着不倒,想要恢复到以往的客流也是非常困难的,更何况林百川这家店还是靠着网络营销积累起来的人气,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自然也是一传十十传百。
林百川这两天忙得几乎不着家,人都憔悴了一圈。杨惜媚问他,他又报喜不报忧,只说事情一样样的解决就行,大不了从头再来呗。
可杨惜媚后来才知道,事情根本没那么简单,有人真的把火锅店连同林百川告上了法庭。什么事闹到了执法机关,就没那么好通融了。林百川直接就被控制了起来,火锅店也被强制性关闭,暂停营业。
杨惜媚只能帮着林百川继续奔走,问了比较专业的人士,给出的建议是至少要先让人撤诉,不然人和火锅店都一直被控制着,后续会很麻烦。做餐饮的如果一个月不开业,资金链一断,基本也就完了。
杨惜媚也试图跟原告方谈私下和解,奈何对方漫天要价的索赔,还声称差一分钱都要告到底。
可真要告的话,又是立案又是排期,排期完了还要开庭,开庭都不一定能一次审出结果,还可能来个一审二审,还要择日宣判。
这哪可能是一个月内就能完事的了呢?
她隐约意识到对方这是要故意拖下去,直到把他们这家店拖垮。可好几千万的赔偿她又怎么可能拿得出?更何况林百川还刚投了钱弄分店的店面,只怕这回都得折进去。
杨惜媚晕头转向地辗转奔波了好多天,直到公司那边打来电话,她才意识到自己都已经快两周没回去上班了,严重超过了原本请假的期限。
不过这次打来的是罗瑞,让她回去找郁总签保密协议。
这也算是这段时间来能稍稍让她松快些的消息了,签完保密协议她应该就能彻底走人。
只不过之后她又该怎么办呢?杨惜媚心内久违地产生了无助和迷茫。
她是在这天下午回的公司,任茜和郭家瑜都在办公室,一看见她任茜忙凑上来关心她这段时间出了什么事,怎么一直没来上班。
杨惜媚勉强笑着应付了几句,对着任茜亮晶晶的眼眸,那句自己马上要离职的话终究是没能说出口。郭家瑜倒像是知道点什么似的,看了看她只道:“郁总正在办公室,你现在可以去找他。”
杨惜媚点点头,转身走到总裁办公室门口敲响了门。
郁持见到她倒没急着进入正题,只是细细观察着她的脸,轻声道:“不是在家休息吗?怎么看着瘦了这么多?”
杨惜媚没心情再跟他进行这种边界模糊的交流,敷衍道:“还好吧,我没觉得。”
郁持见她心事重重又兴致缺缺,倒也不在意,请她坐下后拿过已备好的保密协议放到了她面前。
杨惜媚因着前车之鉴拿起来认真看了很久,确认真的是一份保密协议,也就放下心来,拿起笔正要签名,却又听郁持道:“先不要急。”
她疑惑抬眼,见郁持面上浮起温文的笑意:“我这里还有另一份文件想给你看一下。”
说着他又拿出几页纸,放到了那份保密协议的上面。杨惜媚定睛一看,愣住了。
那是一份食品安全抽检报告,抽检对象就是林百川的火锅店食材。
她看着上面标红的那些“重金属超标”、“幽门螺旋杆菌、大肠杆菌超标……”的内容,心下又惊又疑:“这……你怎么会……”
他手上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
郁持也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悠然解释:“华誉和政府所属的一些抽检研究机关都有合作,我也是很偶然地,在他们那儿看见了这个,听说过两天他们还要把这份报告公示出去,我想着……”他顿了顿,笑道:“终归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所以就拜托他们先搁置一下。毕竟这份数据要是公布到了网上,对你男朋友也会很不利吧?”
杨惜媚只觉大脑一阵混乱,怔怔道:“你知道,这是我男朋友的店?也知道……他出了事?”
郁持坦然默认,笑得缱绻:“关于你的事,我总会多上心一些。”
“”杨惜媚沉默半晌,低声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郁持定定看着她,同时再次拿出了之前的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放到桌上后又慢条斯理地整理起被杨惜媚打乱的几页食品抽检报告。
杨惜媚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不由一阵焦躁,同时又隐隐绝望,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踏进某处深不可测的沼泽。
然后她就看见郁持把那份食品抽检报告夹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
于是此刻茶几上,明面上看去就摆了两份文件,一份保密协议,一份协助治疗合约书。郁持点了点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嘴上却道:“你可以自行选择,但签下这个,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你的了,任你处置。”
杨惜媚:“……”
之前那股荒唐感又重回脑内。她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她迟疑不动,郁持也不急,从西装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名片亮到她眼前:“你男朋友最近官司缠身,很不好过吧?我知道你们想要原告撤诉,一直在谈和解但谈不拢。很凑巧的是,我有个朋友刚好认识原告,关系嘛……姑且算是原告的债主吧,可以决定他们一家生死的那种。”
杨惜媚睁大了眼睛,心却仿佛瞬间沉到寒潭之中,手脚都是一片冰凉。
他这话实际也肆无忌惮地在暗示,林百川被告的事很可能就是他在背后操作。而始作俑者脸上却没有任何心虚或耻感,而是晃了晃指间那张名片:“这是我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由他出马的话应该能说动原告撤诉。你看,很简单的事——只不过这个电话得我来打才行,毕竟是我的朋友嘛。”
”当然了,”他又把那张名片也放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仿佛也在往某座天平上加码:“只要你愿意,他也就是你的朋友,这张名片在你手里同样有效——”
他再次看向她,神情已是势在必得:“前提是,你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