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星夜回阁带走兰燮之事,在阁中闹得沸沸扬扬。
萧见衍一脸的不敢置信,陛下带走的不是徐秉行,亦不是常烆,更不是他,而是默默无闻、醉心傀儡的兰燮。平日里未没见陛下偏爱兰燮,为何登基后,反而先将兰燮接走了呢?
他本该为公主称帝而喜悦,但念及兰燮,心底蓦然生涩。陛下为何不来接他呢?
他捏起一粒红枣,不知不觉捏碎了枣肉,弄得满手黏腻。
“公子,你的手……”柳卿见之,递上一方绡帕子。
萧见衍扔了手中捏得稀巴烂的枣子,用帕子仔细擦拭修长的玉指,低声呢喃:“陛下,是不是要立后了?”
柳卿递上一盏热茶,轻语:“公子,莫要为未曾发生之事忧心。”
“若已发生,便成定局。”萧见衍接过茶盏,端在手中,满目惆怅。他心底明白兰燮对陛下有些用处,所以在陛下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也不至于受到如此顶天的恩宠吧?该不是兰燮那个亲随在床笫间让陛下爽利了?
“陛下心如明镜,知晓公子的忠心。只是这回王权更迭,兰公子做的傀儡立下大功,因此得了殿下亲眼。公子稍安勿躁,这立后之事,绝非如此草率。”柳卿宽慰道。
萧见衍颔首,心中郁气渐消。其实仔细想来,若是兰燮能当君后也不是坏事,毕竟兰燮的心思都在机关傀儡上,所谓的君后也不过是空有名衔。当然,若是他能争到那个位置就好了。无论是谁,他都不希望是徐秉行。他总觉得徐秉行心思深沉,不安好心。
徐秉行不知自己又被人惦记上了。赵嘉禾离开春风酒楼后,他领着周墨白回到广厦留仙阁。一夜未曾歇息,本该在白日里补眠,但他心中忧愁宫里之事,辗转反侧,最后索性席地而坐,手落于凭几之上,托起玉腮,半寐半醒。
周墨白也未睡。王宫内传来连绵不绝的丧钟声,甚至远在建安城郊的紫金山上也清晰可闻。殿下迎曙光入宫,去的怕是龙潭虎穴,连他都不愿带上。他盼望殿下万事顺遂。
周墨白看到公子屋内窗户又未阖上,便走到窗边,为公子掩窗,透过间隙,他看到公子还醒着,只是靠着凭几而坐。
他便推门而入。
徐秉行听闻动静,侧首望去:“你怎么不睡?”
周墨白坐到徐秉行对面,抚着胸口道:“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
徐秉行对上周墨白的凤眸,漆黑瞳仁中漾着倦意。徐秉行收回目光道:“宫中的消息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若是倦了,便先歇着吧。”
周墨白摇首:“公子也未歇息,我便陪公子等消息吧。”
徐秉行叹了口气,摩挲着自己指尖薄茧。这些坚硬的茧子都是他精妙绝伦琴艺的见证,可惜此时此刻,却不能帮上殿下。
周墨白听闻叹息声,心里一咯噔,问道:“殿下会有事吗?”
徐秉行将手攥成拳,指节泛白:“不是,我只不过在想些旁的事。”
“哦。”周墨白弯身,双手趴于凭几上,陷入沉思。
徐秉行也不再言语,单手撑脸,闭目养神。
两人半睡半醒间,听闻大吴变天了。广厦留仙阁燃起爆竹,似平地起雷,好不热闹。惊天巨响震飞了不少鸟雀,枝头霁雪纷纷下坠。
下人来报,公主登基,乃新的吴地之主,也是千古首位女帝。
周墨白双目圆睁,惊问:“真的吗?”
“千真万确。”下人低眉顺眼道。
“真的吗?”周墨白不可置信地又问,捏起徐秉行衣袂,“公子,你听他说的,这是真的吗?殿下称帝了?”
“是真的,比真金白银还真。”下人耐心回道。
徐秉行浅笑着从周墨白手中扯出衣袂,从怀中掏出一块银锭,递给下人:“同喜。”
下人低声言谢,接过银锭退了出去。
周墨白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捂着嘴道:“殿下,哦……不对,陛下,竟然成为了吴地之主。那……我们?”
“我们不会再是面首。”徐秉行敛了笑意道。
“公子你不高兴吗?”周墨白疑惑道,又不禁憧憬起未来,“我们以后是不是有位份了?”
“我自是为陛下高兴,只是我们往后日子便不如现在般惬意了。”
“为何呀?”
“在阁中,唯有诸位都是公子,而在宫内,人人分为三六九等。有高低,自然有争论。”
周墨白反而笑道:“公子不必忧愁,有位份总好过无名无分。”
周墨白双手托腮,凤目清亮道:“说不定,日后我们的名字会出现在史书上呢。”
徐秉行轻应了一声。这世间事,越风光,则越风险。
徐秉行起身,朝内室走去。一整日未歇息好,他也倦了。殿下继位,也意味着平安无事,他们这群面首也不用树倒猕猴散了,他也能安心歇息了。
徐秉行一走,周墨白便也去睡了。
到了后半夜,睡了几个时辰的徐秉行睁开眼,周墨白此时已侯在外间,焦躁不安地踱步。
“你怎么了?”徐秉行披衣而起,睡意朦胧地问。
“公子,出事了,陛下夜里回阁带走了兰公子。阁中都在传兰公子要当君后了。”周墨白愁道。
“你怎知兰燮就能当这君后呢?”
“兰公子都进宫了……”这可是广厦留仙阁中首位入宫的公子呢。这还不算是一个暗示吗?
“进就进了,莫要大惊小怪。”徐秉行不甚在意地道。
“可是……”周墨白咬住了下唇。既然公子都不担忧,他也无须见风就是雨。
“不必担心,陛下带走兰燮和立君后是两码事。”
“为何?”周墨白不解。
“立君后兹事体大,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决定的。”徐秉行回道。
“好。”周墨白遂压下心底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