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佳坚决不信民科,直到亲眼看她妈把微波炉敲活,震撼到难以言表。
她用被子蒙住头,有什么东西伴随着敲击声直击她的脑海,逼迫她回忆。
哦,她想起来了,孙远舟走之前的最后一句话是,记得去物业刷脸。
隔了两天,他是不是该提醒她一下?
手机什么都没有。
手一抖,屏幕砸到脸上,她这下彻底清醒了,痛呼着爬起来。
她妈把热好的燕麦粥放在桌子上。“能不能换换啊。”她央求,得到一声冷笑:“你多大了,还让老母伺候,爱吃不吃。”
齐佳识相地到阳台上,把衣服收下来,迭好。
“把我那个萝卜裤给我熨一熨,别忘了!”
“知道。”她小声嘀咕,“事多。”
这些杂事,原本没她干活的地方,她爸不在了,她自然要分过来担子。
尽是些不起眼的细微处,但堆在一起,就觉得又累又烦,她想不到她爸是如何重复这些,几十年如一日。
她幻想过,自己高嫁,家里四个佣人。活都分配好了,一个打扫,一个做饭,一个开车,剩下的那个,她爸不是嚷嚷腰疼吗,就专门给老爷子揉腰。
还是梦里好啊。
她亲自干着佣人的活,冷漠地想。
“还吃不吃,不吃凉了,我扔了!”
“吃、吃…这就来了。整天催,哎。”
齐佳在餐桌上,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她。平时吃完早饭去买菜,随便套个大罩衫,有时甚至就着睡衣出门。
这是什么打扮。水墨裙子,中式的丝巾,头上别着一个墨绿色卡子。老牛扮嫩,倒是扮出了几分姿色。
“你要跟李之涌他爸去干休所跳舞啊。”
“没文化。”她嗤笑,整理着羊毛卷,别到耳后,“我是去上课的。”
“什么?”
“国学课,讲古文的,懂不懂?”
齐佳一时懵了。
“啊?”
她冒出一个音节。
“跟你讲不明白,从小语文学得那么差劲,愁人。你也来听听,肚子里装点墨水。”
“怕不是骗钱的吧。”她狐疑,“等会,他们收你多少?”
她妈发出一声“嗬”。
“俗啊,真俗。”她摆摆手,“人家是志愿服务,分文不取,给你好心好意地传授知识。免费的!”
两人沉默一会。
“…真不收钱?”她不屑一顾,“那就是传销了。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小心点,骗子都在后头等着你呢。”
“钱、钱,你满脑子都是钱,不知道的以为你穷疯了,全家人在街上要饭。”
她妈自从学了什么国学,脾气倒是好点,虽然仍旧阴阳怪气,至少没有再对她大喊大叫。
只要不涉及票子,她才懒得管她妈去干嘛,参与文娱活动挺好,哪怕去跟李之涌他爸谈夕阳红,也比闷在家里强。
她盯着时钟,赶在半点前,把钥匙工卡一把揽进包里。打工就是踩在高压线上跳舞,她奔向车站,这是每天仅有的运动量。
公交车是沙丁鱼罐头。她站在角落里,没处下手扶好,手机一震,她跟随惯性摇晃,颤颤巍巍地掏出来,惊喜地,以为是孙远舟催她去物业。
谢坤申请好友。真败兴。
之前那次她给拒了,这是第二次。这回他多加了句留言:“之前的事就让它过去,是我对不起你。”
什么是“之前的事”?有胆子就说,懦夫。
她脑袋呈一团浆,窗外的景色飞逝而过,就像她的时间一样,匆匆流走不等人。她把谢坤拉黑。她给了他一次机会,她想知道时隔两年他迸发了怎样的感悟,可是他再一次让她感到失望。
他依然在逃避。他永远在逃避。
摘掉那顶“全知全能”的皇冠,他的光环也随之消失,他显得平庸,同时让她之前的一切显得得不偿失。
车停了。
她下去的时候险些踩空,她爸去世的时候,她也是这样在医院里踩空的。
人嘎嘣就是一下子的事。
明明昨天晚上还说,只是去车间瞧一眼,毕竟是个小组长,机床坏了好几天也不瞅瞅,底下人总归会议论,老齐你怎么当的,不负责任。
齐佳昏沉沉地站在太阳底下,好在下了公交就是部门,不用走长路。她躲到保安室的敞篷处,例行公事问:“有没有王总的快递?”
“没有。”“哦。”
下面的人各司其职,术业有专攻,有的帮王总代签字,有的给王总掌管复印机,最倒霉数要兼职王总儿子的保姆。
她是王总的快递派发员,这个活没什么特别的。
她曾经站在这个位置抱头痛哭,她恨死谢坤了,这个软脚虾,在死亡面前掉头狂奔。
神奇的是,她现在对谢坤,已经没有任何埋怨和恨意。她逐渐体味到他那句至理名言。
“我为你的遭遇感到难过。但是,齐佳,你得想明白——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他说得太对了。个人有个人的活法。这是她的路,她须得一个人走完。
谢坤让她意识到,她从来没有爱过谁,甚至说,她从来没拥有过真情实感去爱别人的能力。
她期望的,是一个药到病除的精神寄托,她想用那个印着男友或丈夫的铭牌,换取一个保证,保证解决她一切困难,经济、情感、性、灵魂,必须通通包圆,一个也不能少。
而这显然是不切实际的,这个世界上不存在全知全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