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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1 / 2)

五点的机票,他晚上也不必睡了,约了车来接,司机问他去哪,他说回老家。

哎呀,是哪里人杰地灵的好山好水。

中西部的穷乡僻壤,省里公开批评的贫困县、落后分子。

司机恭维不成,不说话了。

飞机降落省会,孙远舟机上迷糊了一路,揣着发的面包下来了,头还是晕。他去国航贵宾厅歇了会,年龄渐长,就算铁打的,铁也生锈,没法像学生一样精神焕发,通宵通宵地熬鹰。

攒飞行里程升到白金卡,他常常跟付国明俩人在休息室里白吃白喝。付国明比他还那个,顺几盒牛奶几个橘子回家是常有的事,堂堂五十来岁的所长…付自称,从小穷怕了,见了东西就想拿。

他窝在沙发里小睡到中午,打的去坐高铁,中途换k头车到县枢纽。一路颠簸,但也比十年前快得多。

镇上的三等站,建成也才这几年的事,之前都是长途大巴,十七块,次次超载,从省会始发,清晨走夜里到,下来还要翻两座土坡。

一切都发展得太快了。

他先去如家放下东西,随着地图七拐八绕,路过零零散散的商铺,找到川味人家。

熟悉的乡音和大嗓门刻在骨子里,他全都听得懂。穿过排桌,最靠里的包间,女人已经在等他。

关上门,野狼dis被隔绝在外面。

她跟灰头土脸的当地人有天壤之别。自从嫁到沿海市区,她愈加洋气,愈显富态。

孙远舟还记得当年见她,在h大门口,她二十多的人,落魄得像是五十。如今靠好日子滋养,越大年龄反而越显年轻。

他点点头:“陈倩。”

甚至连名字也改了。那会还叫孙倩。她丈夫重金托派出所,总算让她脱掉了这身屈辱的外皮。

“你坐。”陈倩不愿意叫他的大名,“好久不见,大忙人。想见你一面不容易。”

孙远舟对她的暗嘲充耳不闻。他拉开椅子,面前有杯冷掉的茶水。

她把账单夹推到他眼下:“我随便点了几个菜,其他的你再加。”包间是八人的转盘圆桌,他们分坐距离最远的对角,她不得不站起来,手伸得老长。

孙远舟没有动。他双手交握放身前,身子距桌沿拉开几厘米。

他瞟了一眼单据,四个菜一共八十多,比正常物价水平贵,老板坑了她。这地方发展过旅游业,靠宰客骗钱出名,新闻爆出来后村支书在家门口土下座,游览项目也随之烂尾停工。

“放心吃,不是断头饭。”陈倩还没叫菜,桌上就一盘生花生,她转到他面前。

孙远舟没伸手。

“一路辛苦,我们开门见山吧。”他脸上平淡,一点情面也没留。陈倩心里沉了沉。

他下一秒说:“给我看看对比结果。”

这果然是她认识的孙远舟,他永远不按照她的剧本行事。她给过他脸,是他自己没要:“司法鉴定所盖过章,以防你抵赖,我专门去了县公安两趟。如假包换。”

复印件装在透明文件袋里,这次她没有起身递,直接甩出去滑到他跟前。

“原件呢?”

他的谨小慎微让人发笑,她不语,盯着他一圈圈绕开绳子,把装订集取出来。

他从头翻到尾,重复:“原件在哪?”

“在我律师那。你说看就看?你是谁。”她摸着手袋的皮纹,冷笑,“要是一不小心事情闹大,上了法庭,自然有你细看的时候。”

孙远舟叹口气。

陈倩从头到尾没变过,是他变了,他被搓磨成一个光滑的球,她一番攻击,他滚来滚去,就是没反应。

“不用讲那些没用的了,既然我们来了,总要商量个结果。”他喝了口冷水,率先发问,“你先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我可不敢希望,我一个猥亵犯的女儿,普天下哪有我说话的地方。”

她的讥诮让孙远舟无话可说,他回应以沉默,他永远是这样,别人进一步,他退两步,然而这显然不是陈倩想看到的,她继续扎他:“我说的不对吗?或者说你有别的想法。毕竟你和他朝夕相处,肯定是要比我更了解他。”

“差不多行了。”

他抬起头。他们有着相似的眉眼,却是迥异的气压。这一眼是风暴前低沉的云,使她不由自主把屁股往后挪了挪。她抓紧包带,爱马仕a货给了她底气,让她得以大声回应。

“怎么——证据一到,你就想撂挑子逃跑?”她往后一靠,“如今真相大白,你怕、你嫌没脸,呵呵,是不是没想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陈倩对他有种与生俱来的憎恨,这不难理解,她把对孙大林的恨,移情到他身上,也不仅仅是他,这个镇子,这片土地,所有与之关联的人、事、物,都随时会引燃她。

一旦第一句狠话放出来,后面的指责也就倾泻而出,关都关不住。

紧绷的气氛像根弦,在四目对视下断了。孙远舟按住眉心:“上菜吧。先吃,等你冷静下来再谈。”

“我现在就很冷静!”

“你办手续前后花了多少,我把窟窿填上。”他补充,“把银行转帐明细一起给我,大家都留个凭证,免得日后为钱生事。“

“然后呢?”

“没然后了,就这样。她这次还要多少,开口就是,最后一回。能单笔结了最好,我手头要是掏不出来,麻烦你先垫上。”他顿了下,继续,“我证件材料都带齐了,你想做公证,就地做,不要拖。”

这是陈倩第一次听到他讲这么多话,她一直以为他扮哑巴扮上瘾了,撬不开嘴。

他绝对是可以正常交流的,当且仅当他想的时候。他甚至可以讲逻辑分明的长段,但某些时候,逻辑是最不管用的,越理智的人,越显得冷酷,也最让人来火。

“…你个废物!”

“你一辈子只会为人拿捏!没用的东西!”多少年她活在担惊受怕下,不管她如何逃奔,过去的阴影总像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背后,她盼望着孙远舟能给她撕掉,可他只会在予取予求下步步退让,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仍未得一夕安寝。

“你就会瞒,瞒个没完没了,拆了东墙补西墙,我也不得不跟你一同像老鼠一样…我已经受够了。你要上学、要找像样工作,你想出人头地,所有人都要为你让路…”陈倩觉得好笑,她问,“你老婆知道这件事吗?”

她讨厌这个废物,可她又同情他。

这份由父系血缘相连的同理心,让她愤怒、羞耻,甚至自厌。在他平淡的眼神里,自厌开始膨胀。他的沉默让她再也按捺不住,猛地站起来:“回答我!”

博弈总是大起大落的人先输。他面无异色,行得端坐得直,静视她。

“她不知道。”

“哦,原来你没说啊。你没敢说。”陈倩心下了然,她撑着桌子,笑,“看来你也攀高枝了,不过我提醒你,攀得了一时攀不了一世,你要是打定主意瞒,就只能一条路瞒到死,不要肖想别的,一见光你就立马被打回原形。”

“好了。我的家事,我自己有数。你的家事,你也自己负责。我们不要互相干涉。”

这就是男人,他们对待身外之事的态度是如此决绝、残忍。她应该早些明白,男的,是永远没有人情关怀的,只有戳到他的心尖肉,他才会气急败坏地跳脚。

服务员敲门上菜,陈倩只得坐下,她花了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且等着吧。讹钱这事,有一就有二,你想一劳永逸,人家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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