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休的第一天池月坐在她位置里,评价:“你脸色很红润啊。”
齐佳大惊失色。对方很放松,把她的圆珠笔在桌上弹着玩:“去哪了,有意思吗?”
她嘴硬:“就…在家跟我妈呆着,没什么意思。”说罢捂着手机检查朋友圈分组,池月分在“主任办同事”,必然看不到她精心p的九图。她更有底气了,反问:“你呢?十一回家没?”
她意识不到这个问题并不得体,她总是不自觉地展示土着小姐的特权,比如,她不需要在节假日抢票挤车来回。
这给她带来了不少无形的阻碍,没有人教过她这一点人情世故。
池月保持着笑容:“今年么,就不回去了,等过年再说吧。”
“哦…”她站在工位旁边,这个姿势像是她在给池月汇报工作,怪不舒服的。
“提醒你,楼下装了刷脸机,以后早上打卡没那么容易逃。”她在祁凡小声的“要死”中伸了个懒腰,拍拍她的身侧,“好了,王总约我开会,我先过去了。”
“嗯…好运。”
“好运?”她转头,笑而不语,把她盯得发毛才开口,“这是你的口头禅吗?”
齐佳能够感到那股隐秘的尴尬,同性之间总要保持表面客气,她避开池月的眼睛:“我是随口…下次不这么说了。”
“瞧你。”她笑了笑,摆手离开,路过祁凡的桌子,她敲敲:“我的咖啡呢?”
“早做好了,给阿姨倒杯卡布奇诺。”办公室的胶囊主要靠池月消耗,她血管里流的都是咖啡,齐佳怀疑她每天能不能睡着觉。
池月并没有感谢他,执着杯子扬长而去,祁凡是毫无脾气的好男孩,他身上兼具开朗和温和,他很好地把握着体贴和玩梗的平衡,让所有人都喜欢他甚至拥护他。他和池月拜拜,即使她完全不做回应。
他的脸很英俊,她总忍不住用这张帅脸代年下剧情,她知道这样是不对的,但是人就有性癖,连王总都会买小玩具…啊哈。不要小瞧小人物,区区快递员能获得很多一手情报,这是她的快乐源泉。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她原本是很有分享欲的,但她妈讽刺她、孙远舟不搭理她,久而久之她变得沉默,她想王总喜欢她或许是有原因的,那就是她的嘴特别严。
一旦做了保守秘密的边缘人,立刻变成公用
垃圾桶,无论什么秘密,馊的臭的都往她身上倒,倒完垃圾后还要确认:“你不会说出去吧?”
她盯着祁凡的背影,他没有给她倒过苦水,他只能看到事情积极乐观的一面,让所有阴暗逼自惭形秽。
她默默躲在挡板后面,等池月的鞋跟声彻底消失,她才开口:“我节前给你布置的新规范写完没?”
“嗯?”
这个“嗯”很精髓,颇像老师她问她作业在哪,她“嗯?”的下一句必然是“忘带了”。
果然,他揉了揉额头,懊恼地低声说:“我今天加班写。”
真诚的愧疚打动了她,犬塑的即视感让她自我怀疑:难道是她记错日子了?
她专门翻聊天记录。
“没事,你回去弄吧,但明天下班前一定要给我,别再忘了。”她很少用命令的口吻讲话,她欠缺向下管理的能力,她迄今最大的头衔是卫生委员。
天阴沉沉,中午一起吃饭时池月心情明显不好,平时她负责控场,今天沉默不语,齐佳猜测是王总跟她说了什么,但这也不是她该问的。
池月洗杯子时心不在焉,没注意有人在身后,撞到险些把水洒在她身上,祁凡箭步挡在她面前,她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茶水间的,一道水渍溅在他短袖上,u形印花变成y,他接过池月的纸巾:“不是事,刚才和二楼几个打羽毛球去了,本来也是要换的。”
汗水打湿布料,贴在他身上,印出年轻男孩肌肉贲发的轮廓。
“你还好吧?”他侧身问,和两个异性拉开一段距离,毕竟他身上有很大的汗味。
齐佳手里捏着一迭纸巾但没能递出,她往后退了一小步,她本来是想洗个苹果吃,苹果引发的惨案。她圆场说:“我呆会削好了给你们拿过去。”
“你没事?”祁凡又问了一遍。这回是直视她问的。他时而有种执着较真的劲,他又不瞎,她有没有事他当然能看出来,“我很好,谢谢…”她匆匆离开,走到走廊才发现水果刀忘拿了,只能没脸地折返。
池月和祁凡正在四目相对,两个爱笑的人谁都没有笑,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祁凡拉着脸的样子,他的人设是鲜衣怒马那挂的。
“…对不起,我拿刀,不是,水果刀。”两人同时转向她。
“真是太可怕了。”她一腔吐槽无处发泄,在聊天框里给孙远舟打到飞起,“我觉得他们肯定是背着我说我坏话,我在这边呆不下去了!”
一条长长的消息发出去,大概十分钟后他回:“在忙,回家说。你先工作。”
她手贱打电话,被他挂了,一抬头,正好对上池月给她发标准手册,情急之中她做出孙远舟式的平静凝视。这种眼神一般人可学不会。
“我脸上有什么吗?”池月摸自己的鼻尖,以为是出油妆掉了,她每天坚持粉底加散粉加定妆,亲测暴雨来了也不脱。
“哦…没事,就是,我这边新规还没写完,我晚点给你。”
“是你没写完还是祁凡没写完?”
齐佳摇摇头,她们相视一笑,分开后笑容也消失。
“你不用给我汇报,咱俩是平级,你应该去跟王总说。”她犹豫一下,但还是继续,“祁凡是你的人,不归我管,你要自己管好他。”
每个字拆开都很正常,组合在一起,就像长了尖刺,直扎她的屁股。铁饭碗的小单位,工作做不好没关系,讲究和和气气,她好我也好。齐佳点了点头,她习惯做先退后的那个。
池月突然问:“你带伞了吗?”
“啊。”
“晚上下雨,你要是没带,去我柜子二层拿。”一下子顶她又一下子示好,她摸不清,池月今天是吃错药了,还是被王老虎喷个狗血淋头,最好是后者,她俩是隐性竞争关系,谁先出头,谁就先从主任办跳出去。
下午四点半开始降小雨,天也早早暗沉,池月有点私事提前走了,天气预报六点降水骤增到80,她问孙远舟能不能来接她,他说他还在开会。
开开开,开一百年。
她是个大人,她可以打车,或者借池月的伞坐公交,她长着手长着脚,但就要打扰孙远舟。
自从跟他在外面玩了一圈,呃,有一半时间都在纵情乱搞,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越强烈的欢愉带来更空虚的贤者时间,令她更加懒得体谅他。
距离产生美,她可以远远地望着一个虚影去幻想,并且付出贤妻的行动来贴补这份幻想,从虚到实,孙远舟变得普通起来,她就看他不顺眼了。现代人多少有点亲密关系恐惧症嘛,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她希望孙远舟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该消失的时候消失,什么是“该”肯定由她说了算。
“喂…”
“我刚从设计院出来,你是不是没带伞。”
“嗯,你什么时候来啊。”
“现在不行,八点。”他没有问她为什么不带伞,或者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八点吧,你就先在那待会。”
“太晚了…”
“再早不行,我要送这边几个人去机场。”背后有人叫唤“孙工”,他匆忙说,“看你。先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