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远舟在门被打开的时候下意识往后退。
迎接他的是丈母娘惊愕的脸,他立刻明白,齐佳骗了他,至于她讲的那些“我发过短信了她说行”全都是鬼话。
其实本质是他的问题。如果他意志坚定,就没有后面的一切,罪犯狡辩是别人带坏了他,实则是个人道德水平有限,禁不住诱惑。
“这么大雨,对,快进来,小孙进来。”丈母娘变脸,笑脸相迎,“淋坏了吧…给你倒点热水。”
在这个家,孙远舟没有属于自己的杯子,他永远用的是纸杯。就屈指可数到这种程度。
当然如果齐佳好心,或者对他有点怜惜的时候,她会让他用自己的杯子。但她频繁买新杯子,所以他无法判断自己下次会用上什么。
他拿着自己的习夹克不知放哪,齐佳颇显粗暴地抢过来扔进洗衣机,加上自己的外套,正好满一锅,她心满意足,选了快洗甩干:“妈,今天孙远舟住这里,他明天去设计院也近。”
…可是他明天不去设计院。
“好,好。”岳母像是附和又像在给自己打气,搞得孙远舟更难堪了,“当然了,住咱家好,小孙上班最重要。”
“妈,是我打扰了,下大雨…”他强调这件烂事的合理性,“…立交桥底下不好走。”
洗衣机发出轰鸣,让他的声音更微弱。她家用老式不能变频的那种,和华润府的双层嵌入一比,就像上个世纪的遗物。
她给新家挑家具全捡最贵的买,有一种誓死花掉他最后一分钱的雄心,又像是故意激怒他,挑战他的底线。但结果是丧气的,孙远舟的底线不在于此。
她渴了一路,从冰箱里拿出冰镇饮料咕咚咕咚。
“哎你不怕坏肚子…”
她对她妈置之不理,剩的叁分之一问孙远舟:“你喝吗?”
他也渴,但在岳母忧心的眼神里,他配合地摇了摇头。她打量他,撇撇嘴把瓶子放回去。
“小孙想用什么就用什么,都是自家人。”
他点点头,在老人热切的眼神里不敢用浴室,自家人,但不敢尿出声音的自家人。
更何况齐佳的“一家人”理论是波动理论,随着她的心情改变,这个可是说不准的。
岳母给他拿了双新的拖鞋,就要蹲下放在他脚边,把他吓着了,也跟着蹲下,齐佳坐在餐桌旁看他们拉扯,嫌装着抹布的快递盒脏,轻轻踢到一边。
她妈瞪了她一眼:“让你拿个快递你有脾气啦?”
由于孙远舟在场,她的语气稍显温和,要是单独两人,准要喷着唾沫长篇大骂。
一旦事情不顺心,她就不讲究国学谦儒了。
要她说,孙远舟就不应该专程开到离退办取快递,装个孝顺的好女婿,装半天弄得湿乎乎的,结果她妈似乎也不上心他的战果,放着不拆。
等她妈抱着暖水袋进屋,关上门,她拿了一把瓜子,推推他:“去洗澡吧。”
“哦对,我们家这个出水啊,它变热很慢,半天冷水是正常的,你等等就行了。”她见他欲开口,补充,“这个不用修,我妈很喜欢的,她用开头那会冷水洗衣服。”
“…好。”
“等一下。”
“什么。”
她撑着下巴,磕出一颗瓜子仁:“伺候你吃瓜子。”
“…”他盯着这颗不足塞牙缝的小粒,“…谢谢。”他伸手去接,她握拳收回,盖住脸发出闷哼似的笑声,他不明所以,她重新伸出手:“过来吃嘛。”
孙远舟感到一种奇异的震颤,几年前他可能会羞耻且悸动,但现在震颤过后他只感到平静,做不做狗对他没什么不同,于是他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上下颠倒,她不敢相信孙远舟居然真的这样做了,手一抖把瓜子掉了。
“啊,我…”她解释,“我给你剥新的…”她看进他的眼睛,缺乏感情。她不说话了。
他缓缓站直。
“我去洗澡。”
“哦好,我去拿睡衣…我得找找…”她嘟囔着,她还真不一定有那么宽松的上下身,也不好让他穿她爸的旧衣啊。
孙远舟几乎在关门的一瞬间就迅速地脱衣服,想尽快结束战斗。他是个领地意识非常强的人,他捍卫自己的家,也不侵犯别人的地盘,在岳母家洗澡对他来说是件尤为不自在的事。
他把门锁死,齐佳敲门的时候他在冲头,一时没手,她拧门把手,他倒是防得挺严实。
“孙远舟,开门。”
“你放门口吧。”
“开门。”
他打开一条缝,人手都不足以伸进去,她用脚卡住,非常下流的行径,她在自个家一向是很大胆的。
“怎么了。”他关上水流。
“关它干嘛,一会打开又要冷好久。”
“…怎么了。”
“我跟你一起洗吗?”缝隙里露出她一双笑吟吟的眼睛,要不是知道她的德行,说实话还挺恐怖的。
“…你小点声,你不要这样。”他憋了半天,低声说,“把衣服给我。”
再玩下去,免不了有种调戏良家妇女的猥琐,而且她妈估计还没睡,她也不敢玩过了。以她妈的性格,搞不好还在听墙角…孙远舟说得对,她夜里得小点声。
“给。”她塞进去,“你看看合不合适。”
“随便,能穿就行。”他低叁下四的,她便更进一步,“随便也不能是我那紧身露脐小飞袖啊。”
“好了,我要锁门了。”他施力要推走她,这回齐佳不玩他了,她甚至帮他带上了门。
“妈。是我。”趁着孙远舟还没洗完,她把保温杯灌满热水给她拿进来,没想到她也锁了门,这俩人挺逗的,都自我意识过剩,以为别人要害她。
“你锁着干嘛,孙远舟还能闯你屋啊,真的是。”
她妈把暖水袋提前捂在被子里,做睡前柔软操,她这几年体寒,还不冷的天气就要夜夜敷暖贴,更不用说下雨天。
“你腿疼不疼?还做操哪。”
“重在坚持。”视频播到金鸡独立,她站不稳,单腿跳把齐佳逗乐了,“要不你跳过这节吧。”
“你赶紧出去,你跟我闷一屋,姑爷看了真不像话。”
“他洗澡呢。”
“哎哟。”她妈也不跳了,“你跟没跟他说热水器…”
“说了,说了。”
“他怎么说?”
“什么怎么说。”
“没说给我们,嗯,是吧,修修?”
“修什么呀!”她坐到床沿,“我之前找人,你不是嫌花钱不干吗!”
“不是,我的意思是,他自己看看,到底是哪坏了…你屁股这么脏别坐我的床,我新换的…”
齐佳被赶得重新站起来。
“你把他当免费修理工了是吧,这也弄那也弄,他拿的正经工学文凭,不是干粗活的!”
“我、我可没这么想…”她妈小声抱怨,“你嚷嚷什么。我们那年代,工学理学这学那学,都要给厂子修路的,管你多高文凭都拿个铁铲挖土,还得给家属院修厕所…”
“好了好了。”跟老齐学的,开始喜欢追忆似水年华,以前她可不这样。
她妈把跟练视频暂停,走到她旁边压低:“我跟你讲个事情。”
“干嘛呀神经兮兮的。”
“严肃,严肃。”她贴耳,“今天是季老师送我回来的。”
“送呗,搞得跟什么大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