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老太太乏了,带着她去附近粤式点心喝了口粥,她妈柔软操做不动了倒头就睡。齐佳赶他走,他不挪窝,问就是“怕你妈晚上出事”,她想讽点什么,却没讽出来,洗完澡啪把门一关,留下一串湿答答的脚印。
门没锁。
她服了孙远舟,他不进来,也没叩一叩,在厅里破沙发上躺了一晚,一大早没人影了。她象征性打了个电话,没接,她便不打了。她也忙得很!没功夫管他。
——当时是这般雄赳赳气昂昂。
打脸啊。
她在工位里,脑子里还是他的爱情宣言,心情十分复杂。台词跟孙远舟太不贴了,很难想象他一本正经说出那番话,表白像吵架。
应该算是示爱吧,都“我不想让你和别人结婚”了,她美滋滋地自恋,她天仙魅力,果然是把孙远舟一把拿下。
她晾了他两天,见他没反应,她先松了弦,毕竟他撬开嘴说那么多字也怪不容易。
跑到华润府,在玄关拍开一室黑暗,冰窟一样冷清。她黑着脸把鞋甩掉踢开。
他走了。
她甚至不知道他是几时走的!
拉开衣柜,零零散散两件背心挂在角落,给她的花边裙子们留出充裕空间。书桌上除了显示器什么也没有,抽屉里他的怀旧破烂不见了。
她后知后觉感到不对劲。
孙远舟快把这个家搬空,她不敢想象他卷走了多少东西,平时出差他一向从简,能背小包不背大包,能背大包不拎箱子。
衣帽间里,两个32寸和两个24寸全没了。
她有理由相信他的“一年两年”,以致,八…他的工牌放在床头,“四室工程师,孙远舟”。历史遗物,他人生的上一阶段在铭刻着87018的工号里结束了。
她在床上坐了一会,他的奥妙味淡到不可察,她意识到这栋房子将被她单独占据相当长一段时间。
她升起隐秘的喜悦,夹带不可言明的怅然。
怅然在她大字躺下的那一刻,噗呲消失了,她在房子里大摇大摆巡视一圈,她必须承认,她霸占房子,且孙远舟还贷款,且她不用付出任何体恤来弥补他,这样的好事真是顶顶爽。
当然,她鲜少也会像个人,谴责自己云,哎,这个贪图钱色不长良心的女人,然而这样的谴责相比于占便宜的快感,显然是势单力薄的。齐佳从小就很少反思自己,反思是一件“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痛苦事,她狡黠地规避一切痛苦,她也不求“增益其所不能”,能贪多少是多少,不行就算了。
对别人她化身利剑,对自己她做滚刀肉,非常舒坦的人生,除了她爸嘎嘣,没有什么事能对她造成实质性伤害。
所以当她看到孙远舟给她留的便签,她直接团吧团吧丢到垃圾桶,里面一二三嘱咐她纱窗电闸之类,明明可以发消息,他拿笔写,这在齐佳看来是惺惺作态,但若问她的“哥哥我爱你”算什么,嘿嘿,思悠悠,月明人倚楼。
她给孙远舟关切地发:“到哪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送送你。”
嘴炮啦,她是必不可能送的,她在紧赶慢赶地申请非全日所培硕士,她现在回想,孙远舟大约是提过几嘴车票的时间,但她没听见。
总之先亡羊补牢一下,补没补上再说。
孙远舟在高铁上睡觉呢,晚上十一点多到站,陈英英把他叫醒了,他右眼狂跳,捂着眼扮独眼龙给她回复:“到h市了,安顿下来跟你讲。”
打h市的时候他手有点抖,他通常装作忘记了那些,但既然他嘴里吐出了“谢坤”这个词,他也就不再装模作样,骗骗兄弟行了,别把自己也骗了。
左眼财,右眼灾,陈英英见他不适,身体力行地关心他,大小行李一气呵成帮他搬下来。
也逗,英英是个剽悍的男胖子,身长一米八,体重二百来斤,“来”是多少他从不明言,一被问起就恼羞成怒。孙远舟看过他的入职体检报告,232,但孙的嘴很严实。
他跟陈英英的缘分就更可笑了,本来国勘今年不招应届,人事偏要他去面试,他是反感这种累赘事的,糊弄着面完了,拒信也发完了,结果接到个电话,办公室秘书说那边叫陈英英,哭着要找孙主任聊,不聊不行。
话是成峻代转达的,成峻脸色难堪,低问:“这是你前女友还是哪来的女的?你个已婚男士可不要犯纪律错误。”
孙远舟一头雾水:“什么莺莺?哪个莺莺?”
成峻冷笑:“莺莺燕燕,是非公道自有天定。”
陈英英在话筒里抽噎,自己s大数学的出身,一份工作也没找到,去互联网写不出代码,去读博人家要他先做三年科研助理,秋招太难,孙老师您说话不算话啊,终面时候明明跟我谈得好好的,还夸我优秀,怎么就…嘤嘤嘤。
孙远舟一个头三个大,忙着写青玉山山洪报告没空搭理他,只好明说,这里没有名额,秋招就是走个过场,你呢,另寻他路吧,挂了挂了。
他就这么被陈英英给黏上了。
要不说s大是名校呢,毕业生还是有些手段的,给他黏得是浑身难受,打不得骂不得,死缠烂打塞进二室做了一个月实习生,这期间孙远舟看上他了。一方面,他爱学、刻苦,比铁饭碗等退休的老油条强,另一方面,他诚实,诚实到有点傻,被二室几个耍得团团转,还乐呵呵的。
他私底下跟付国明说,他想要陈英英,付隐晦表达,这个名额要跟上面申报,他坚定地给这小孩打保票。
说他有没有私心,肯定是有的,陈英英对他绝对忠诚,这份忠诚好比二十四岁的他仰望付国明,他是栽培,也是发展根系。
在青玉山重启上,陈英英同样展现出他一贯的忠心,他对孙远舟宣誓我要跟您一块走,您在哪我就去哪,生同衾死同穴,孙远舟喝令你给我打住。
陈英英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倾诉,他来国勘就是为了女朋友,但人家嫌他胖给他甩了,他没什么留恋了,呆着这边也难受。
孙远舟不解:“那你怎么不减减肥?”
英英哭得更伤心了:“我又不是第一天这么胖!我从出生就这么胖!她就是随便找个由头要甩我,女的狠起心来,还在乎用什么借口吗?”
孙远舟深以为然。
就这样,他带着英英,一个高瘦子,一个高胖子,启程了。四室没有其他人与他同行,人家有自个的家庭事业,怎么可能和他渡河,成峻说要去,也只是逞一时之快罢了,等成立一巴掌给他从梦里扇清醒,他也就老实了。
下车以后陈英英接着打抱不平,973怎么能就这样留给成主任呢,什么狗屁规矩,气死他了,孙哥你为什么不生气呢!
其实他一上车就在义愤填膺了,但中途孙远舟累得睡着了,他就停,等醒来,复开始叽叽喳喳,这点他很像齐佳,黏着人贴膏药这点更像,但陈英英明显比齐佳对他好多了,让孙远舟感到落寞而遗憾。
齐佳没回他的消息,这个点她肯定也睡了。接他们的车在西出站口,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青玉山的县长,叫孟宁,跟他还是校友,h大政法学部的博士,来当父母官了;另一个是华建顶上来的新负责人,这秃子他可就太熟了,华建足球队的老守门员,徐万河,徐秘书,十几年了腿还是瘸着,走路一扭一拐的像偏瘫。
“惊喜吗?”徐万河笑着问他。
“不是惊喜,是惊吓。”孙远舟摇摇头,格开徐的帮助,自己把箱子抬进后备箱,“我来起码是升,你来妥妥是降,你在华建总部呆着不好吗,惹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