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在方桥面前只剩下两条路,要么跟蒋知许出国,要么他从来都没得选。
蒋知许沉默半晌,“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尊重你。”
二人说着,林少虹从办公室内出来,皮笑肉不笑道:“知许,我带方桥去见明御,你一起吗?”
蒋知许面不改色地颔首,“好的姨母。”
一来一往之间,即使有方桥这道隔阂,两人明面上仿佛依旧是从未有过矛盾的亲戚,在车上甚至能够谈笑着互相问候对方家庭的近况。
方桥望着副驾驶座玻璃窗上倒映的剪影,蒋知许进退得体,瞧不出脸上的笑意有几分真几分假。从认识蒋知许开始,alpha留给他的印象温润有礼四字即可概括,好似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情况,对方都能不动声色地解决。
这是蒋知许和江明御的不同之处。
方桥大部分时候能一眼看穿江明御的想法,年轻的alpha在他面前从来不会收敛自己或好或坏的情绪,像一道蓬勃的瀑布,他的热烈、不满、盎然都清清楚楚地摆露在方桥面前。
蒋知许更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他没有办法透过平静的湖面看清底下的暗流涌动。alpha看似温文尔雅,实则很擅长以退为进,默不作声一点点占据他人的领地,深沉迷人却又危险。
蒋知许注意到他的眼神,略偏过脸对上他的目光,又是熟悉的微笑。
方桥知道对方未必对自己有什么心思,无非是因为罕见的高契合度信息素导致alpha对他产生了兴趣,只是未料到会涉及江家让局面变得如此复杂。剖去这一层,他和蒋知许不过是泛泛之交而已。
方桥回以笑容,慢慢地将视线放到了窗外穿梭的景色上。
车子一路驶向郊外的半山别墅,一栋古朴的宅子像头狮子似的潜伏在高高的地势上。
这是方桥第一次探访江家老宅,明明只是一栋屋子,从踏入这片土壤之际他便顿感呼吸不畅,好似有什么东西掐住了他的喉咙。
反观林少虹和蒋知许皆神色自若,面上还挂着淡淡的笑。
迈入宅子之前,蒋知许低声,“你现在想走还来得及。”
方桥笑笑,与alpha并肩跟上带路的佣人。
老宅的楼高极高,一部分与二楼连同在一起,墙面有纹路繁琐的雕花。方桥抬头望,顶层的墙壁像是一座山压了下来,他挪动视线,在二楼见到一个倚在围栏上的alpha。
身段婀娜的江姝穿一件长长的墨绿色鱼尾裙,从上而下地打量方桥。
林少虹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领着方桥往深处走去。
走过一条长而深的走廊,又左绕右拐甚至下了一层楼梯才停住。
这里很冷,光线暗,阴森森的,空气里都夹杂着寒意。方桥打了个颤,见女人推开其中一道房门。
蒋知许止步于此,方桥跟着林少虹进去。
入眼是十几个大尺寸的屏幕,铺满了整面墙,十分壮观,有专人二十四小时轮班监管。两个西装打扮的alpha起身唤了句江太太。
方桥走近了,看清屏幕上的画面。
装潢简洁的房间像座无坚不摧的牢笼,笼中的alpha蜷着四肢睡在不算宽软的床上,动也不动。
林少虹简单了询问了几句情况后道:“开门。”
看管人员面面相觑,“江太太,请别为难我们。”
“老爷子问下来,一切有我担着。”林少虹美目一扫,靠近了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对方桥道,“如果不是怕明御出什么差错,我不会带你过来。一小时后,我来接你。”
她又略带警告的,“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自己掂量。”
方桥颔首。
看守的人员带着他到一扇金属门前,操作之后门缓缓打开,方桥走了进去。
满室清冽的薄荷味,他微微屏住了呼吸。
蜷在床上的江明御听见动静,犹如报废的久不开机的机器强撑着坐了起来。
方桥背后的门又慢慢关上,这里只有一道天窗,正对着床,窗外一缕璀璨的阳光落在江明御的身上,随着alpha起身的动作被切割得扭曲。
他往前走了两步又站定。
江明御似乎正在忍受着莫大的痛苦,动作迟钝地抬起头来。凌乱的没有打理过的头发遮住小半张脸,他的神情暗淡无光,略显涣散的眼瞳像覆盖了一层灰,却在捕捉到出现在室内的身影时猝然一亮。
像是做梦似的望着oga,唯恐动一动美梦就会破碎。
方桥印象里的江明御向来英姿飒爽、意气轩昂,就连最失意时也是盛气凌人的,可眼前的alpha却可以用潦倒落魄四个字来形容。
短短几日,江明御身上尖锐的刺、嘹亮的牙、锋利的爪,每一处具有攻击性的武器好似都连血带根被拔除了。
那些明亮的锐气全都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深深的萎靡和颓丧。
江明御不该是这样的,像有只大掌扯住方桥的心脏,往下坠,往下坠,坠到最底处。
室内的摄像头仍孜孜不倦地工作,鲜红的光点记录下二人相见的画面。
红点闪烁里,江明御眼里的光隐去,深深望着方桥。他的声音哑得如吞了沙,“你来干什么?”
咬牙切齿的、深恶痛绝的。
方桥走过满地的抑制剂针管,小心翼翼地靠近,“江太太说你发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