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浓重,灯光昏黄。
周时言晕晕沉沉地醒来,口渴的感觉恢复了意识,他想要起身时,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等一下。”
周时言怔住了,脑袋晕乎乎的,借着灯光看清了她的脸。
“韫初?”周时言感到意外。
周韫初伸手探入到他睡衣的领口里,从腋窝处拿出了体温计,她看了看,舒了口气,“已经退烧了。”
她又问:“哥,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你怎么没睡?”周时言的嗓音很沙哑。
周韫初耸耸肩,给他倒了杯水,“睡不着,过来看看你。”
清凉感滋润了焦渴的喉咙,仿佛注入了活力,他彻底清醒了,温柔地问:“怎么睡不着了?有心事?”
平时学业忙,很少回家,兄妹俩聊天的机会不多,周时言很珍惜这样的时光。
周韫初摇摇头,编了个理由,“有点害怕。”
回想起白天的家庭争吵,周时言目光黯然,正想着怎么安慰她时,她掀开被子的一角,钻了进来。
“哥,我想在你这躺会儿,困了我再回去。”
周时言有些局促,她要是四岁,他也不觉得别扭,可她现在已经十四岁了,身体有了发育,就算是亲生兄妹,也还是要避嫌。
他没有贴近她,往床的另一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位置,可她却紧追过去,一只腿搭在了他的双腿上,像抱毛绒熊似的抱住了他。
“哥,你的身体真暖和呀!”她感叹了句。
她的身体很凉,似乎在外面待了很久,周时言没有推开她,任由她抱着。
抛出性别观念,他还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很温馨、很舒适,在这个家里也只有和妹妹的相处最自在。
她抬起头,小声地说:“就躺一小会儿,妈和爸都睡着了,他们不会发现的。”
想来她是真的害怕了,周时言感到心疼,没再抵触,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别害怕,有我在。”
昏黄的光线中,他的鼻梁高挺,五官立体,英俊精致,周韫初不由得看住了。其实他的骨相透着一种凌厉感,闭着眼睛时尤为明显,可他偏偏生了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很漂亮,很像母亲,她也庆幸自己不像母亲。
周韫初贴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闲聊起来,“听说爸又在市中心买了套房,还是你的名字,他们前段时间还去看车了。”
周时言对生来就能拥有的东西并不敏感,只觉得很沉重。
相比这些冰冷的、没有生命的财产,他更喜欢从泥土生长出的野草、盛放在园林间的山茶花以及雨后的旷野。他想要追寻日落金山,与极光同眠,感受那些浪漫的、富有生命气息的事物,或是静静地拥着她聊天,享受得之不易的安逸。
周韫初继续说:“你驾照还没下来,他们就迫不及待地给你买车,也不知道以后我有没有这个待遇?”
她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习以为常似的,可周时言听出了她话里的委屈,直截了当地说:“爸妈不给你买,我给你买。”
周韫初眉头一挑,顺着他的话说:“我可是很贪心的,不止想要车。”
周时言笑了下,“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买。”
“其实有的东西不需要买,你本来就有。”周韫初喃喃地说。
“你想要什么就直接拿走。”周时言说得很轻松。
周韫初沉默半晌,认真地问了句,“哥,你真的什么都能给我吗?”
周时言抚了抚她的发,“你是我最亲的妹妹,不给你还能给谁?”
“未来的嫂子?”周韫初试探地问。
周时言笑了声,“哪来的嫂子?”
“以后总会有的。”周韫初低声说。
那时候,她就变成了外人。
一个要嫁出去的外人,成为别人的嫂子。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周时言拥紧了她,“现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周韫初沉默了。
她想要他的一切。不过即使他想给,也给不了,现在的他根本没有支配权。
等以后他有能力了,会给她吗?她不确定,也不想拿自己的命运去赌一个男人的诺言,哪怕这个人是她的亲哥哥。
世界的规则似乎就是如此,她生来就不具备很多资格,他已经在赛道上奔跑了,而她还在寻找进场的通道。
循规蹈矩是行不通的。
她忽地笑了,“那我不客气了。”
周时言问:“钱不够了?”
周韫初没有直接回答,“你要给我呢,我也收着。不过,我最想要的是……”她的尾音拖得很长,轻快地吐出五个字,“天上的月亮!”
周时言哭笑不得,她想要的东西实在刁钻,他想了想,“我带你去天文馆,怎么样?”
周韫初撇撇嘴,“糊弄小孩子呀?”
“我哪敢糊弄你?”周时言笑了下,“只是现在还没想到怎么得到月亮。”
周韫初抬头看向他,“其实,也可以得到。”
“嗯?”
怀里突然空荡,周时言心生好奇时灯光灭了,窗帘透出来的月色朦朦胧胧,幽暗的光泛着蓝,静静地投到他的面庞上,晕着柔和的光。
周韫初悄无声息地拉近了距离,碰上他的双唇。
触电似的酥麻窜过,周时言怔住了,仿佛被绵软的云裹住,悬空漂浮,触不到边界,感受不到身体的存在。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不真实的梦幻感。
或许是烧糊涂了,做了一场梦,他感到头昏脑涨,意识更迷离了。唇上的压感消失了,呼吸回来了,温度却越来越灼热。
他在真实与梦境之间徘徊,可两种都不对劲。
他清醒了,茫然无措。
房门突然被打开,母亲担忧的声音响起,“还难受吗?”
怀里的人立刻躲进了被窝里,周行芳的手刚搭在墙壁开关上,沙哑的声音兀突响起。
“别开灯!”
周行芳疑惑,“怎么了?”
周时言坐了起来,慌乱地压着被子,“我、我没穿衣服……”
门外昏暗的光漏了进来,隐约可见床上遮遮掩掩的人影,周行芳无奈地笑了下。
已经是成年的男孩子了,就算是亲生母亲也要避忌点,如果是女儿就无所谓了。
她是这样想的,放下了手,止步于门口。
“现在感觉怎么样?”她关心地问,“你休息一晚上看看,明天还是很严重的话,一定要去医院看看了,尤其是你快高考了,身体不能出问题。”
周时言强装镇定地回答:“好多了,放心吧妈,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一贯温顺的语气,还是那个最懂事的孩子。
周行芳欣慰一笑,可很快,双眸垂了下来,“你爸……他只是一时生气,别往心里去,他最疼你了。你也体谅体谅他,他没有坏心思,只是希望你成才,等你好了跟你爸好好聊聊。”
“他最疼你了。”她又重复了遍。
藏在被子里的周韫初听得真切,透不过气的窒闷感越来越重,仿佛置身在火炉中烘烤,可她现在还不能出去,憋出了一身汗。身旁哥哥的身体也很烫,烧得似乎更厉害了,她的手忍不住地摸了上去。
“我明白,我……”
周时言的声音戛然而止,闷哼了声。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思绪完全混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