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着那杯啤酒百感交集,不知该惋惜现在才尝到,还是伤感于女老板告别。明明她们数年来没说过几回话,甚至连彼此名字都不知道,却莫名体会到一丝遗憾。
毕业后,她应该就不会再来酒吧,更不会在这座城市停留。女老板和蜜汁鸡排饭也会成为她大学记忆的符号,在日复一日的枯燥工作里渐行渐远,或许在某个夏日泡沫般冒出,转瞬又噼啪一声消失不见。
楚独秀不愿太矫情,所以她又猛灌一口,妄图用啤酒浇灭多愁善感。
没过多久,酒吧内顾客越来越多,难得将座位全部占满。
四周光线黯淡下来,一道强光打向舞台,急促欢腾的音乐过后,有彪形大汉蹿上台,正是酒吧男老板。他手持麦克风,左右环顾一圈,开口就是自带喜感的东北味儿:“大家好,我是聂峰,也是本场表演的主持,今天来的人够多啊,看来我们无人问津的开放麦,总算蹭上一波节目的热度……”
室内响起零星的笑声,观众将目光投向舞台。
楚独秀没看过聂峰提及的脱口秀综艺,但她的大学室友经常用节目下饭,有一回还专程来酒吧看过开放麦。不过,室友来过一次,就不再有兴趣,原因是“线下没有节目好看”。
“开始前先简单讲两句,可能有朋友没接触过线下开放麦,其实也没太多规矩,在这里好笑就大笑,不好笑请鼓鼓掌,给我们年轻演员一点鼓励。不录音,不录像,演出结束统一合照。”聂峰道,“祝愿各位度过快乐的夜晚,下面有请第一位演员小葱!”
格子衫男生闻言上台,他接过麦克风,鞠躬打招呼:“大家好,我是小葱!”
潮水般掌声过后,脱口秀正式开始。
“今天不用太紧张,大家可以放松点,我们稍微聊聊天吧,这位观众是一个人来的吗?您是做什么工作?”
“哦,他说不想告诉我……”
灯光汇聚在小葱身上,聂峰借机悄悄地下台。昏暗处,他蹑手蹑脚地移动,不愿打扰观众兴致,抬眼瞥见黑衣男子,脸上不由流露错愕。
吧台边,青年倚着桌沿,穿着黑色衬衫,更显身材挺拔。他左腕戴一块手表,在暗色里闪烁银光,除此之外再无饰物,浑身装束极为简约。
聂峰认出对方,连忙快步过去:“你怎么有空过来?”
黑衣男子盯着舞台,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从机场直接来的,我看时间赶得上。”
聂峰哭笑不得:“我还以为他们平时胡扯,没想到你真什么场子都来,不累么?”
聂峰一直觉得,谢慎辞是个奇人,要是单看他的脸,跟幽默毫无关系。偏偏此人对脱口秀分外上心,近年都为行业发展奔波,在国内也逐渐有影响力。
谢慎辞:“现在全国不到十个俱乐部,脱口秀演员拢共不超一百,就看这么几场表演,有什么累的。”
台上,小葱戴着黑框眼镜,局促地握着话筒,额头却冒出细汗。他前两个包袱都没响,整个人很快紧绷起来。
“我当时跟我女朋友说,那我做不成钢铁侠,可以装成他朋友,就叫钢铁瞎啊……”
短暂静默后,观众稀稀拉拉地鼓掌,现场气氛继续往下掉。
楚独秀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很快就将自己的饭吃完,慢吞吞地喝着剩余啤酒。她旁观过很多开放麦,演员冷场或忘词是常态,确实不是每次都好笑,性质跟开盲盒差不多,比如小葱今日就有失水准。
她以前看过他的表演,也是在“台疯过境”酒吧,那时对方很有活力,只是这回乱了阵脚。
明明座无虚席,台下却很沉闷,观众保持戒备。这致使小葱的声音越发干涩,后续表演还时不时卡壳一下。
聂峰:“今天场子有点冷,开场就不太好开。”
谢慎辞:“他的风格不错,心态有待提高,前面的梗观众没接,节奏一下子就乱了。”
表演过半,小葱察觉氛围凝滞,决定力挽狂澜,拿出杀手锏,想现场互动。他举起手挥挥,号召观众上台。
无奈场子不热,竟然无人应声,唯有尴尬弥漫。
“有朋友愿意上来么?没有人举手吗?”小葱面对冷场,他也下不来台,干巴巴道,“我看看……”
楚独秀本来坐在窗边喝酒,直到她撞上小葱的目光,莫名其妙涌生不祥预感。小葱的视线在全场逡巡一圈,最后又不知不觉落她身上,好像追踪仪器,很快精准锁定。
她顿时头皮发麻,下意识低头回避。
不是吧?不能由于没人举手就点她吧?
千万别点,千万别点,千万别点。
楚独秀在心底疯狂祈祷,偏偏都是怕什么来什么。
“不然就请靠窗的那位女生?”
“……”
◎什么叫绑架式脱口秀。◎
当全场目光聚焦过来时,楚独秀心里清楚,破窗而逃来不及了。
屋里靠窗桌子不多,她的位置格外好找。小葱话音刚落,众人侧头望来,等待她的回应。
楚独秀在旁人打量中颇为犹豫,她向来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听到小葱出言邀请,想要摆手婉拒互动,却在看清对方神色时于心不忍。
小葱见她僵坐不动,此时紧握话筒,大气都不敢出。他额头都是虚汗,即使戴着黑框眼镜,也遮不住故作镇定又隐含恳求的目光,像预感到滑铁卢,却还在垂死挣扎。
楚独秀看见他这副怂样,莫名其妙就像在照镜子,想起今天崩溃又倒霉的自己。
角落里,聂峰眼看谢慎辞起身,忙道:“你去哪儿?”
谢慎辞:“我去上台互动,不然没人回话,场子只会更冷。”
小葱号召观众失败,继续邀请又被拒绝,恐怕会心态炸裂。聂峰是老板没法装观众,总得有人出面解这个围。
聂峰:“等等,人家上去了。”
谢慎辞一怔,闻言看过去,果然看见靠窗女生站起。酒吧内略显拥挤,她慢吞吞地避开其他人,宛若逆流的小船,艰难地漂向舞台。
小葱眼看她上台,终于长舒一口气。
酒吧舞台狭小,灯光却挺强烈,如同炽热的太阳,恨不得晃花人眼。
楚独秀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答应,没准是精酿啤酒让她上头,没准是小葱垮掉的表演,让她心生兔死狐悲之感,实在没法袖手旁观。尽管她心跳如鼓,还是选择走上台。
好在她以前看过小葱表演,知道他接下来什么流程,按部就班当托儿就行。
谁曾想,状况总是很多,万事不尽人意。
小葱:“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正值此时,麦克风发出爆响,接着是漫长啸叫。小葱握着话筒吓一跳,手忙脚乱地调整起来,却无法压制暴走的设备。
凄厉的嘶叫折磨耳膜,偶尔夹杂锐利的爆音,很快让观众面色不耐。
楚独秀同样愕然。
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
怎么连舞台事故都被她撞上!
老板聂峰见状也坐不住,连忙过来帮忙调试,致歉道:“不好意思,稍等一下,麦克风有点问题……”
小葱火速下台调整设备,聂峰则去拿备用的话筒,唯有楚独秀留在舞台上等待。
场面一片混乱,台下窃窃私语。
楚独秀从没料到这种情况,被迫独自面对全场的观众。舞台光晒在脸颊上微热,连带酒液在体内发挥作用,让她如发烧般晕晕乎乎,整个人踩在云端上一样。
她如今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