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弱青年先他一步夺过枪,对准壮汉的眉心,厉声说道:“放了我们!”
梅雨轩闭了闭眼,脑海中回荡着两个字——完了!
枪里没有子弹!这是测试中的测试!今天他们都会死!
被黑洞洞的枪管瞄准脑门的壮汉颤巍巍地举起手,结结巴巴喊道,“别,别杀我!我,我害怕!”
周围那些壮汉用怪异的目光看过来。
瘦弱青年走近几步,把枪口狠狠戳到壮汉的太阳穴上,语气凶狠,“车钥匙给我!”
壮汉哆哆嗦嗦拿出车钥匙,哀求道,“别杀我,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中间还有个嫂子夜夜让我暖床。你杀了我,他们的日子怎么过?好汉饶命!”
瘦弱青年握紧车钥匙,眉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他越听越觉得这句话不太对劲。
梅雨轩暗自叹息,眼瞳里溢出杀意。
他们正在被这群犯罪分子戏耍。
“哈哈哈哈,看他这副傻样!哈哈哈!”
周围那些壮汉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被枪指着太阳穴的男人笑得最为猖狂。
“枪里没有子弹!以你这个智商,你是怎么考上警察学校的?”男人一边笑一边讥讽,然后抬起手,大大咧咧地握住枪管,叫嚣道,“来呀,开枪呀!让我听个响儿!”
周围的壮汉们笑得更为大声,一个个面露期待。
梅雨轩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紧张感和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不能呼吸。今天,他们都回不去了!
“谁说枪里没有子弹?”瘦小青年歪歪脑袋,抿抿唇角,笑容天真地问。
壮汉们挑衅道,“有没有子弹,你开一枪就知道了。”
“我说枪里有子弹,它就一定会有。”瘦小青年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血水和脑浆四处迸溅。
一具睁着双眼的尸体缓缓倒地,脸上残留着不敢置信的表情。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枪里明明没有子弹!
四周安静一瞬,然后就是四散奔逃的声音。
瘦小青年眼也不眨地扣动扳机,连连点射。
砰砰砰,砰砰砰……
他弹无虚发,一枪一个,宛如收割生命的阎罗。
梅雨轩已震惊到失语,却还能抽出一丝心神细数枪声有几道。一枪、两枪、三枪……瘦小青年足足开了二十几枪,五分钟不到就干掉了仓库里所有人。
可是,这种型号的枪最多只能装12发子弹!
见鬼了吗?梅雨轩恍恍惚惚地暗忖。
待他回神,瘦小青年已踏过横七竖八的尸体,缓缓来到他面前。青年弯下腰,左左右右地歪着脑袋,仔仔细细端详梅雨轩的脸。
他的眼瞳清澈如水,带着烂漫的天真和朝气。他的眼神好像在凝望一个久别重逢的故人,满是欣喜和怀恋。
面对这样一双眼睛,梅雨轩不知道为什么,鼻头竟然有些酸,眼眶涌上一阵无法抑制的湿热。他把这种想哭的感觉错认为劫后余生的喜悦。
青年对着热腾腾的枪管吹了一口气,抿着唇角问道,“老大,我厉不厉害?”
老大?青年从来不这么叫自己。警局给他们编了代号,他们只会互称代号。
心中满是疑惑,梅雨轩却不由自主地点头,“厉害。”
青年伸出手,轻轻拍打梅雨轩的脑袋,笑着说道,“老大,再见。”
“什么?”梅雨轩愣了愣。
青年又拍拍他脑袋,嗓音带上一丝不舍,“没有好好跟你说再见是我的错。”
梅雨轩挣扎起来,心中涌上难以言说的焦急和难过。
青年半跪下去,闭上眼睛。梅雨轩连忙弯腰去解腿上的绳子。
“卧槽?这些人是我杀的?我刚才这么猛?”青年忽然站起身,恍恍惚惚地看着握在自己手中的枪。
他记得之前的一切,却又感觉如隔云端,十分虚幻。
“廖子?”梅雨轩抬起头,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咋了队长?咱还愣着干嘛,快跑啊!”青年晃晃手里的车钥匙,火急火燎地催促。
梅雨轩心下一沉,感觉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东西。但他没有时间深想,只能跟随青年快速离开。
越野车驶入夜色的时候,他回过头看看那座破败的仓库,总有种事情不该如此顺利的错觉。可是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越过边境,他们就能带着重要的情报回到祖国。等待他们的是恢复身份,步步高升。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梅雨轩摸了摸自己的胸膛,总觉得这里缺了一块。
数月之后,梅雨轩和瘦小青年穿着警服站在c位,与局里领导拍合影。他们手中各自捧着一个勋章。
一群记者站在周围等待采访。镁光灯闪个不停。
越过人群,梅雨轩看见警局大门外站着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纵使见多识广,心智坚毅,梅雨轩依旧感觉到一阵心颤。
青年美得像穿透薄雾的晨曦,染着非主流的粉色头发,却半点不显怪异。他直直地看过来,歪歪脑袋,挥挥小手,抿抿唇角。
他雪白的脸颊显现出两个小小的梨涡,笑容甜得像融化的奶油。
梅雨轩的视线完全无法从青年身上移开。强烈的熟悉感让他心脏狂跳。
青年忽然立正站好,举手行礼。
梅雨轩连忙立正,紧绷着手指行了一个最标准的举手礼。
青年放下手,歪歪脑袋,灿烂地笑了。他可能不知道,他朝气蓬勃的样子像滚烫的阳光,晒化了梅雨轩的心。
梅雨轩连忙把勋章和奖状交给搭档,穿过人群朝青年跑去。
然而只是一个错眼,站在门口的青年竟似空气一般消失。
梅雨轩猝然停步,旋转搜寻,心脏永远缺失了一块。满身荣耀、社会赞誉、大好仕途、与家人团聚,他好像得到了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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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岁的邱诺坐在窗户外面的狭窄水泥台上,窗户里面是一间教室,同学们正在上课。
瑟瑟发抖的双腿悬在空中,下面是十几米的高度。一颗鸡蛋掉下去会摔碎,一个人掉下去会变成肉饼。
邱诺死死抓着水泥台,冷汗打湿后背。他竭力保持着平衡,无比僵硬地坐在原地。他告诫自己千万别乱动,否则就会掉下去摔死。
他听见老师在教室里问,“这个座位怎么是空的?哪个同学逃课了?”
邱诺红着眼眶默默在心里说道,“老师,我在这里。”
但他不敢发出声音。
一名男生笑嘻嘻地说道,“老师,邱诺逃课了。”
邱诺眼眶更红,委屈默语:“老师我没有。”
“怎么又逃课!”老师的声音里带着厌烦,故作怜悯地叹息,“明明有爹有妈,偏偏就没人管。离婚了也不能这样,唉……”
同学们窃笑起来。
邱诺的心仿佛被一刀捅穿,痛不可遏。他紧紧贴着墙壁,僵硬地坐着,脚下是十几米的高楼,却仿佛万丈深渊。
十一月的天气冷得刺骨。风吹过来的时候,他真的很想放开手,坠下去。
死了,教室里这些人会不会内疚?会不会害怕?会不会幡然醒悟?
他很想知道。
爸爸,妈妈,你们谁来救救我?
砰!教室门被人踹开,发出巨响。邱诺吓得浑身一颤。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