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柳贺年龄相当,也有参加去年县试而未通过的士子在侃侃而谈,讲授考试前后的心得。
这些丁显都在课上叮嘱过,柳贺都已经记下。
天黑之前,柳贺去考场踩点,纪父客栈订得早,位置也很不错,走上几步路就能到,回客栈后,柳贺早早灭了灯睡觉,这一觉虽然睡得不太安稳,但养精蓄锐却足够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客栈的伙计便将投宿的士子们喊醒,另外备了些干粮糕饼,柳贺带了些馓子,饿的时候可以嚼一嚼,他将东西收好,又穿了件厚衣服,这才不慌不忙地下楼出去。
客栈楼下烛火依然亮着,叫人觉得此刻仍是晚上,柳贺与同客栈的士子虽然不熟,众人却有默契地沿着巷道而行,一人跟着一人,直到考场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
镇江府人口不及苏松之地,应考的士子数目也略少一些,但此刻县试考场前,诸士子成群地站着,视野之中是黑压压的一片,根本望不到头。
这里恐怕聚集了数千士子。
柳贺于人群中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同窗们的所在。
“柳兄来了。”
“我们五人齐了。”
柳贺与施允、于遥及马仲茂几人一起保结,待衙役喊名,几人方才结伴入内。
丹徒县的县试考场是专门建的考棚,考棚就在县学西侧,虽然简陋,但好歹能有一处遮风避雨之处,且无需自带板凳。
若是穷些的地方,连考棚也不建,考生们需自备板凳,还需受风吹日晒,尘土一扬,灰尘直接飞进嘴里的滋味可相当不好受。
待众人过了龙门,兵丁们便上前搜检,县试虽然最低一级的考试,搜检却是最严格的,柳贺从头发到脚趾都被检查了一遍,虽然脱衣落袜之事有辱斯文,但到了考场上,这一遭却是非走不可。
还未到柳贺时,搜检的队伍却忽然慢了下来,原来是他前面有一位士子被搜检出了夹带,兵丁将他叉了出去,还将他名字记下。
“县尊老爷,学生只是一时糊涂!”
可兵丁却哪容他辩解,他便喊了一路,披头散发不说,嚎哭声更是震慑了整个考场。
这人被丢出去之后,后面还在排队的考生们若有夹带的便也歇了心思,将自己夹带之物丢了出去。
柳贺觉得最离谱的当属一位在长衫上做手脚的,他在长衫里衬处贴满了诗文,若是不仔细搜检真发现不了,可一旦被搜出,他长衫也一并被没收了。
孔乙己所言果然是至理,读书人最爱批判让人有辱斯文,可自己一旦不斯文起来,那不要脸的程度着实令人震惊。
柳贺领了考卷,考卷上已将他姓名籍贯等写上,洪武朝时,考卷及笔墨等都由考生自备,稿纸也是一样,到了后来,由于科场舞弊屡禁不止,就由官府发放考卷,发放试卷时写明号舍,考生对号入座即可。
考棚一如他想象的那般破旧,考桌也上了年头,柳贺先将桌案擦了一遍,在将考卷用镇纸压上,待知县发表了一番宣讲过后,考试这才正式开始。
县试通常考五场,一日一场,第一场为正场,通过的士子便无需参加此后的复试,当然,第一场便能通过的士子毕竟是少数,因县试一过士子就自动获
得参加府诗的资格。
对这第一场,士子们自是谨慎又谨慎。
考棚之内针落可闻,今日日光极好,天亮之后就无需点烛了。
第一道题为“取诸人以为善,是与人为善者也。故君子莫大乎与人为善。”
这句话出自《孟子》,看到题目的一瞬,柳贺稍稍安下心来,幸亏不是截搭题。
丹徒知县姓黎,是嘉靖三十五年的进士,那一年会试由李本主考,李本算是严党的骨干成员之一,青词同样写得漂亮,柳贺便忧心这位县尊喜奇险文章。
所幸他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
第一道四书题的意思是,学习别人的优点来提升自己的品德,就是在帮助别人提升品德,因而君子最好品质的便是帮助他人提升品德。
柳贺将题目抄下,之后便静静闭眼沉思。
考场之中,诸生头脑灵活的已在稿纸上作答,也有如柳贺一般闭目思索的,公堂之上,黎县令目光环视一周,见众人俱是一片严肃神情,便轻轻抿了一口茶。
眼下正是会试举行的时日,镇江一府不知有几人得中,上一科黄榜无名,府尊大人再三严令,县试须取有真才实学之人,若县试中榜者通过府诗的几率太低,府尊大人严惩不贷。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知府下了令,黎知县也不敢轻忽,不由打起十分精神来。
他之所以出了四平八稳的一道题,就是抱着测试考生真才实学的念头。
若是这数千学子中能有一位名登黄榜,自也是他在文教一事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