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走上前,踮起脚尖,指着尸体的鼻孔。那里面也微微冒出许多细细的白色泡沫。
“认识吗?”引路人侧头看向老头。
老头恍恍惚惚地点头:“认识,这是蕈样泡沫。但是怎么可能……”
活人如果溺死在冰冷的水里就会产生这样的生理反应。这几乎是判断生前溺亡的标准之一。
“还有,她的嘴唇和指甲发绀,眼睑、眼球结膜有点状出血,这是窒息的体征。但她脖子上无勒痕,表情安详,被子盖在身上,双手自然摆放,被褥整齐,没有挣扎打斗的痕迹。”
引路人慢慢检查尸体,然后走进浴室查看,说道:“洗脸盆用过,还是湿的。没有浴缸。”
小男孩摸摸被褥,摸摸尸体,奶声奶气地汇报:“老哥~床是湿的~她的衣服、头发也是湿的~”
“嗯,乖宝检查得很仔细。”引路人低声赞许,然后撕开湿润的被套,检查被芯,却发现内部填充的棉花是干燥的,湿的只是表面那层。
小男孩撸起袖子说道:“老哥~我们解剖她~看看她有没有水性肺气肿~”
活着淹死的人必然会产生水性肺气肿。这也是生前溺亡的特征之一。
一个小孩竟然对尸检如此了解,而且完全不害怕案发现场,难怪乔法医工作的时候也敢把他带在身边。老头的怀疑散去几分,却觉得这对兄弟更加怪异。
谁家六七岁的孩子胆子这么大?这家的长辈心更大!
“如果她是淹死的,那凶手应该是把她拖进浴室,再把她的脑袋按在放满水的洗脸盆里。等她死亡,凶手再给她换上睡衣,吹干头发,摆在床上。凶手离开的时候清理了屋内的痕迹,所以没留下脚印。”老头分析。
引路人把尸体的脑袋放偏,轻轻拨开她脑后的头发,检查头皮,否定道:“脑后没有瘀痕,头皮没有撕扯伤,目前还没发现她被人强行按住脑袋溺毙的证据。”
“应该是时间太短,还没显现。”老头猜测。
“这个时间点已经可以显现。”
引路人走到窗边,弯下腰仔细查看并摸索这处的墙纸。小男孩亦步亦趋地跟着他,也伸出手摸墙纸。
“老哥~是湿的~”小奶音乖乖汇报。
“嗯,是湿的。”引路人颔首。
与窗台相连的那一块墙纸微微濡湿,触手冰凉。别处的墙纸都很干燥,带着少许暖意。
引路人直起腰,看向老头,语气平静地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被人淹死的?”
“不是被人淹死的,什么意思?”老头叼在嘴里的烟斗晃动了一下。
“你来摸一摸窗台下面的墙纸。”引路人牵住小男孩的手,语气平静:“我带我弟弟去洗手。”
一大一小走进浴室。
引路人抱起小男孩,让他站在洗脸台上,然后打开水龙头。小男孩拿起一块香皂,却不给自己涂抹,反倒抓过引路人的大手,仔仔细细涂了一遍,连指头缝都没放过。
小胖手滑溜溜,软嫩嫩,包裹住两只大手,忙忙碌碌地搓洗,十根指头雀跃不已地抓破那些泡泡。
引路人垂眸看着小男孩兴致勃勃的可爱脸蛋,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好了,可以冲水了。”耐心陪伴了五六分钟,听见外面传来老头的呼唤,引路人才打断小男孩的游戏。
“好哦~”小奶音很乖很甜。
小胖手捉着大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掉泡沫,然后扯下架子上的一块毛巾,把大手擦干净,又把自己的小胖手擦干净。
“老哥~抱~”
小男孩站起身,扑进引路人怀里。
这个动作太自然,宛若乳燕投林,无比亲昵。
引路人心中一片酸软,抱起小男孩,揉揉他粉红色的卷发,眼里全是温柔的光点。
“墙纸是湿的能证明什么?”老头看向走出浴室的引路人,脸色惨白,拿着烟斗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这块墙纸是湿的,证明它被水浸过。死者的头发和衣服也是湿的,但又没湿得太彻底,属于半干状态。床褥也是湿的,内部的填充物却很干燥,说明布料只是被少许水液浸润。你可以猜一猜这是什么情况。”
引路人进一步提点:“人走在雾中,只有外套和头发浅湿一层,这样的体验你有过吗?”
他抱着小男孩走到窗边,眺望不远处潮水般涌动的灰色浓雾。
厚重雾气像一块巨大的幕布,把这座小小的庄园围绕,笼罩。有几个漩涡忽然出现在幕布之中,转瞬又忽然消散,那景象与里世界的天空有几分相似。
到底是鬼怪隐藏在浓雾里,亦或者这浓雾本身就是鬼怪?
引路人眸色暗了暗,回头看向老刑警。
“你的推论太荒谬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老头想叼住烟斗,嘴唇却颤个不停。
“这个女人怎么可能是被雾气淹死的。雾气只能增加湿度!”
“如果雾气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眼耳口鼻,能不能把她淹死?”
咚的一声闷响,烟斗掉在地板上。
老头瞳孔收缩,脸色发青,身体摇晃。他蹒跚着走到一旁,伸手扶住衣柜,免得自己倒下。
“你到底是不是法医?你不觉得你的判断违背了基本的常识?”站在门外的黑衣女人拧眉开口。
同样守在门外的鲍家三兄弟嗤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