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嫁人,自然成婚后得随着夫家同住,这也就意味着琏月需得一同搬去洛水。琏月长这么大,从未离开过上京城,就连自己个儿的封地,也是一次未曾到过。
然而顾府是一座戒备森严的禁牢,被困着的不仅是懵懂无知的她,亦有固执到令人心悸的其他人。
康澈为秋麟准备了一间小院,离琏月的住所不远,从前是顾司翡未及冠时住的,琏月小时候也长住过一段日子,后来进了宫,成华郡主就为她单独设了一处地方,这才和嫡兄分开了些。
琏月以前从没遇到过住在家里的外人,在她看来,除了两个兄长和侍卫院的那些,其余都称得上是外人,更何况这位新来的大夫她还是头一次见。
于是她每天上完礼课,就往隔壁院子跑,那块儿自开府以来就种了不少海棠树。海棠不惜胭脂色,独立蒙蒙细雨中。成华郡主酷爱此花,老丞相爱屋及乌,曾一度几乎种满了宅院,但不知为何,郡主病逝后,这些海棠也跟着莫名凋零枯死,到最后也只剩下了寥寥几棵。
顾司翡也随了母亲的性子,对其偏爱得紧,专门拨人照顾这些海棠树,更不许琏月胡闹,爬上去摘花折枝。
琏月方在院门口站了不到一炷香,秋麟便如同早有预料般打开了禁闭的门扉,请她进院。她今日穿了身酷似胡服的女子窄衫,方便行走,此刻手里提着一小篮子枇杷糕,一看便知是从自己院子的小灶房里顺来的。
她与人说嘴,总是要备些吃食,似乎不搭配点美味,话语说出口也会少了几分意思似的。
康侍卫并不阻拦她去见秋麟,她便越发胆大了起来。
“林哥哥,小月带了刚蒸熟的枇杷糕来,我们今天讲什么故事呢?”
秋麟为她介绍过自己的化名,但她记不住,只大概记得他似乎姓林,也不管人接不接受、同不同意,便自顾自地亲昵称呼了起来。
好在他根本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见琏月来得匆忙,他接过竹篮,忙引人进屋,为她斟了杯桃仁茶,笑眯眯地看着琏月一口接一口地喝下,毫无防备之心。
“顾小姐就不怕林某在茶里加了点什么吗?”
琏月有些不解,看了看自己喝空了的茶盏,问道:“林哥哥是个郎中,郎中又怎么会骗小月呢?他们除了拿些苦丝丝的药来让小月难受,其余也没做过什么呀。”
他收了笑意,为她再添一杯,缓声道:“世上并非所有行医者,都是好人。”
“那你呢?”琏月捧着呷了一口,好奇问道,似乎没意识到平白无故问别人心性好坏是件很冒昧唐突的事,“林哥哥是好人么?”
秋麟唇瓣张了又合,最终道:“顾小姐觉得是,林某就是。”
琏月似懂非懂,哦了一声,捻起一块糕点,先往自己嘴里送,咬了一口后满足地眯起了眼,才想起他似的,将自己那块递过去。秋麟望着那缺了一角的淡黄色糕点,还不待开口,琏月就急急忙忙收回,嘴里还后怕地自言自语。
“不行,阿兄说过,小月吃了一点的东西,不能再给外人吃。”
秋麟挑挑眉,像是对‘外人’这个词不甚满意。他忽然有些坏心思地想着,若是琏月知道了这个每日为她说些游历故事的郎中便是自己半年后即将成婚的夫君,会作何反应。
但他还是没任由这捉弄的心思放纵下去。
勉强容了琏月的说辞,他俯身咬下,那块糕点便又缺了一角。
琏月有些呆愣地望着他,呢喃着:“这是小月吃过的…阿兄说,如果小月不守规矩,旁人都会讨厌小月的。”
“不讨厌。”他笃定说道,“顾小姐,是林某见过,最惹人欢喜的……孩子。”
果然,琏月很快就忘了自己的不妥之举,她略有赦然地反问:“真的么?”
“不会有假。”
她若有所思,看向了他腰间的绣雀香囊,忍不住上手去碰,见得不到抗拒,更安心了些。
“原来,小月就算不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惹人厌。”她仰起头,满心欢喜尽在眼底,毫无掩饰地揭出来,为他展现:“所以,林哥哥不是外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