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司晨不仅要收拾残局,还得做完没收尾工作。沉知许等得睡着了,迷迷糊糊之间感觉到他把自己抱了起来,醒了一次发现在车上,再次睁眼,已经在他家的床上了。
他处理好一切,靠过来关上她这边的床头灯。
沉知许却一改往日里初醒的迷糊,眼神清明地盯着他看。
谢司晨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开始发软,像一个被装进烤箱的馒头,慢慢膨胀起来。他抬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将凌乱的额发往上拨弄,柔声问:“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她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是热的,甚至有些烫,暖暖地熨进手心里。
“嗯?”
谢司晨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我梦到你了。”
“然后呢?”
“你对我说,距离不是问题。”
没头没尾,可他明白她在说什么。
十指紧扣的感觉是不会骗人的,每一个指节都牢牢地坠入分开的间隙里,像破碎的时间裂痕被亲密的拥抱和温柔的目光所填补起来一样,严丝合缝,不让寂寞有可乘之机。
他的身体融化了,缠住她。
谢司晨说:“我一直都不觉得距离是问题。”
沉知许垂下眼。
“你感到自责吗?”
“我很抱歉,但我不后悔。”
其实那时候的她心知肚明,这根本不是一张机票的距离。异国恋是个他们都没应付过的挑战,凭借世俗描述的难度,即便要熬,该是四目疲惫的模样。沉知许原定的猜想是彼此密切联系一段时间,然后慢慢被时差、观念、圈子上的差异挟持,在某一天错过了来电后,用短信的方式告别。
可她没有想到,他可以狠心到连最后的余韵都不要。
见多了多年相爱的人,其中一方不肯分开,于是紧紧拽着最后的机会的模样,谢司晨的决绝尽管令人一时难以接受,却又理所应当。
他的哀求和挽留全都截止在她离开这片土地的那一天,从此之后,世界再无他递来的音讯。
他就该是这样的人。
沉知许能够凭借他的爱意屡次挫伤他,却没办法将他折辱。即便她不是存心的,但性格里的对立面,习惯上的不同点,都能够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凝聚起大大小小的伤害。她在这段恋爱里能够一直感觉舒适,是因为有人一直在包容。
她摸着谢司晨的掌纹,上面浅浅的纹路和薄薄的茧都没有她的参与。
心里一阵绞痛,她知道自己又在逃避,一次又一次。
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删除对方的联系方式,却从分开那天起再也没联系过。谢司晨是出于维护自尊还是放弃了她,沉知许暂且不知。可她很清楚自己根本做不到他那样狠心,所以选择了刻意遗忘。
把对话框隐藏,把朋友圈屏蔽,甚至减少和与他关系密切的亲友的交谈,逃避有关于他的一切,好似就能承认,他已经从自己的世界退场。
她没有那么优柔寡断,她果真做得到。
可沉知许也十分了解,只要他们再见,她肯定溃不成军。
即便不会与他求和,心里也山崩地裂。
她说:“我很害怕。”
“嗯?”
她把脸颊放入自己的手心,谢司晨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面容上。被她的动作弄出几分恍然,他惊叹,怎么都已经走到这个年纪,这张脸蛋还和当初一样小。
小得不可思议,小得他不忍上面布满泪水。
“出国的事情,一方面是我想要前途,另一方面是因为我很害怕。”
过往家庭破碎的经历让沉知许从小学会居危思安,即便在谢司晨身边,享受他无尽的宠爱,她也仍会有惶恐的时刻。
那些被包容被原谅的瞬间,除却增添对他的信任,暗地里还会默默滋生悲伤。
她不怕分手,她怕谢司晨并没有像她一样开心。
“我那时候连分手的措辞都想好了。我会告诉你,谢谢你,和你在一起这些年我很高兴。但我很害怕你给我的答案不一样,我害怕你告诉我,其实你一直承受了很多。”
她什么都知道。可还是控制不住地娇纵。
谢司晨却笑,“沉知许也会知错吗?”
他还以为她从来不知。颐使气指像天赋似的,越是折磨人越是擅长。谢司晨很多时候都被她气住,只是不告诉她,就是害怕她愧疚。
不完全狠心的人,注定了要饱受煎熬。
她找了很多方法去止痛,可都是些自欺欺人的途径。
“沉知许,你现在还敢说回来不是为了我吗?”
她要找她的心,她要靠的岸,都在哪里?
她撤走了柔情,把脸埋进枕头里。
“你好自恋。”
谢司晨却不顾她的羞恼,去抓她离开的五指,重新扣入手中。
他吻在发间。
“即便一次也好,你告诉我,你是为了我。”
就像他了解的那样,沉知许说话素来不确凿,要留余地留退路,交付筹码和倾尽真心是她一生大忌。
可这是谢司晨。这是谢司晨。
是即便有无数个理由可以置她于孤单境地,徒留寂寞的空白给她,却始终守在原地等候,真真做到了每一句承诺的人。
她忽明忽暗的爱情,自己都捉摸不透的动机,以他为答案,正确的概率非常大。
做了那么多次噩梦,终于学会勇敢。
沉知许紧握住他,眼泪掉下来,单单一个字也能说得如同千军万马举着火把滚过心头。
“是。”
她开始喝加奶的咖啡,开始吃夹吞拿鱼的叁明治,每一顿早餐能不应付就郑重对待,初初留美认识的同学还以为这是什么神秘的东方仪式。
沉知许笑笑,也不解释。
某日翻社交平台,看见好友失恋,飞去马来西亚散心,从不喝气泡酒的人竟然在派对上连灌自己十几瓶,喝得肚子里满是胀气,在医院里发自拍:“被你改变的那部分我,代替了你永远地陪我走下去。”
沉知许清楚自己并不是被谢司晨改变了,而是在自我感动地赎罪。
被她忽略的每一个叁明治、每一杯温水,都在失去他之后加倍地咽进胃里。她企图通过物理方式去偿还心灵上的创伤,不仅用错方式,还搞错对象,不管不顾,像溺水的人抓稻草,没用也死握。
原来这么痛。他被她置之不理的每一个早晨,都这么痛。
痛到沉知许越发坚定她的信念。他不会等的,你也不要回头了。
可最不应该当笨蛋的人当了笨蛋。
谢司晨其实自己做早饭的频率已经大大减少了,发达的经济衍生出许多便利的行业,他只需要花点小钱,就能节省很多时间。
所以在沉知许皱着眉,说:“这不是你做的味道。”的时候,他大方承认,是外卖。
她倒也没有矫情,批评了句好懒,就继续吃下去。
两个人一个翻报纸一个看平板,咖啡机在嗡嗡运作,殊不知门外响起一阵高跟鞋的声音,也脆生生如咖啡豆洒落。
门铃叮咚,沉知许光着脚踢他的小腿。
“你去开。”
谢司晨张开大腿将她伶仃的脚踝夹住,面上一副正派,挑着眉,“凭什么?”
“这是你家。”
“那我假装不在。”
沉知许拗不过他,翻了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