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穴的不适感都还未消散殆尽,怎么能这样呢,他强迫自己瞪大眼睛,看清楚眼前情形。所有能组织的语言都哽在喉头吐不出来,热热的一大团咽不下去。
龚崇丘想要开口但还没构建好词语,三人之中竟是张由仪占得先机,抢到这个优先发言权。
“我跟你说过了吧,崇丘很爱我,就算你又心机勾得他一时走了歪路,最终他也会丢下不必要的负累,回应我的召回。”张由仪抚平龚崇丘衣服上的并不存在的褶皱,挑衅地看了陆珊瑚一眼,是属于胜利者的高傲姿态。这句话,张由仪第二次对面前的陆珊瑚说,第一次,是在五年前,递给陆珊瑚补偿款的时刻。
“啊,张先生误会了,其实我是来收拾东西的。”陆珊瑚展示了一个自认为称之为笑的表情,八颗牙齿齐露,嘴角弯弯,没什么大不了的,想哭就要笑。
“你要走?去哪儿?”龚崇丘闻言急了,手扒开张由仪的胳膊,跨到陆珊瑚面前,他不认为陆珊瑚在棠市还有其他可以落脚的地方,多多都还未出舱,他能去哪儿?
张由仪也跟了过来,像极了难缠的八爪鱼,双手从龚崇丘身后穿过腰侧,搂住了他,手掌还在他腹部十指交叉,锁他在身前。张由仪额头轻轻蹭着龚崇丘后背,声音被闷在他劲瘦的背肌里,听起来像隔了一片连绵的肌肉海:“亲爱的,陆先生有自己的生活,我们不该强加干涉。”
他们是一体的,陆珊瑚无比赞同的点点头,绕过这对秀恩爱的连体婴,走进次卧,将眼底所及全都扫进拉开的旅行包里。一些细碎的东西来不及,从包口仓促掉落到地面,发出杂音,他也顾不上再捡,只希望能快快离开这个让他感觉不到心脏泵血的窒息空间。
客厅的龚崇丘和张由仪还在小声的争执拉扯,其中夹杂着张由仪撒娇的啜泣。
原来alpha与心仪的oga相处时,是这个模样啊,陆珊瑚心中酸楚。会因为oga的撒娇而心软,会圈着oga擦拭晶莹的泪珠,会轻轻拍着oga的背哄着甜蜜的情话,甚至会,把前一晚还在床上口口声声叫着哥哥的beta床伴抛诸脑后视而不见。
陆珊瑚还是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手中倒是不停,加快速度,东西就这样吧,他拉链一拉头也不回,然而却被挣脱的龚崇丘空出来的手抓住手臂:“别闹了,你能去哪儿?”语气中皆是无奈。
别回头,陆珊瑚狠狠掐着自己的手心,心脏降落到一片漆黑绝望的苦海中跌宕。他咬着下唇说不出话,生怕自己一回头,就要丢人现眼。他怕自己会对着龚崇丘哀哀的乞求,难道还能选他,爱他,只有他?!他甚至能想象张由仪讽刺的笑。
“我要去秦卫风那儿。”陆珊瑚故作轻松,始终不曾回头,他抹开了龚崇丘的手指,还体贴的帮身后的两人关上门。进了电梯,胡乱选中一个楼层,跟软泥似的瘫坐在电梯里,才敢泪如雨下。
“秦卫风,谁?!!!”屋里龚崇丘回过神,隐约感觉这名字听着不对劲,追了出来大喊。
十分钟前陆珊瑚是真没想到,最后走投无路要抬出秦卫风这个陌生人的名头。他痛饮饱蘸苦汁的泪水,终于再次感受到了自己心跳如鼓,每一锤都擂得他肝肠寸断。磨砂名片上那串数字他根本没记,早知道他不那么意气用事,还能真的联系到秦卫风而不只是找借口。
算了,谁知道到时候是不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他心中盘算,在医院周边住一晚酒店,明早就在舱门口把多多接上回华市。
叮,电梯上行,开门。
陆珊瑚醒过神,赶紧擦干眼泪,跟他坐地高度持平的轮椅映入眼帘。
“怎么?吃到苦头啦?”秦卫风从轮椅上站了起来,一双长腿卡在轿门位置,蹲到他面前。
竟然真的是秦卫风!
陆珊瑚哭到眼睛好酸,鼻子好酸,喉咙好酸,心脏好酸。他知道此时此刻涕泗横飞的自己并不好看,甚至有点丑,但他就是忍不住,秦卫风话狠却给他一种熟悉的归属感。让他想要把多年来受的委屈一股脑倾泻殆尽,于是他凑过去,恶狠狠的拽着秦卫风衣袖就开始搓鼻涕,这是他乱成一团的浆糊脑子里,唯一能想出来的最恶心人的报复方式。
秦卫风满不在乎攥长了衣袖,给他细细擦了脸,考究的衬衫料子还挺吸水,执着的想要得到问题的答案:“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吗?”
“去哪儿?”
“我病房。”
每一间病房的结构都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秦卫风这间,开了门就见门两侧藏着好几个黑西装墨镜人。
吓了陆珊瑚一大跳,不会真的被自己猜中,秦卫风是什么当代黑道大哥吧?这么一吓,本来还抽抽嗒嗒的哭嘎然而止,鼻子过呼吸,吹了个鼻涕泡,好在他发现及时,立马捂住口鼻,鼻涕泡碰破粘在自己手心里,黏糊糊的。
噗嗤,还是被发现了,陆珊瑚耳朵动了动,听到右边黑衣人堆里发出的憋不住的轻笑声。
很好笑吗!陆珊瑚扁着嘴抬头瞪向秦卫风。
秦卫风翻了手敲了敲门板。
“对不起,大嫂,差点没认出来。”黑衣人之一立马认错。
秦卫风真的是黑道大佬?????陆珊瑚吓得想从门缝里逃走,却被秦卫风一条长臂挡住去路。
秦卫风清了清嗓子:“你们都走吧,今晚不用陪护,回去早点休息,明早六点带齐东西,我们也许需要抢孩子。”
听这意思,所以秦卫风还真的是黑道大佬?陆珊瑚咧着惊讶到合不拢的嘴。
秦卫风转身,双手动作温柔,托着他的下巴帮他缓缓合上。
“我,我觉得我还有事,我还是先走吧。”陆珊瑚胆怯往后退了两步,躲开秦卫风再次伸来抓他的手。
“你究竟是谁?”陆珊瑚背抵着门板乱得很,今天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他脑子迭机,无限重启,总觉得所有事情都应该是关联的,有一根丝线串在一起的,但现在丝线崩断了,他只能两只手徒劳的在地上寻着拢着,阻止这些迫不及待蹦向四周角落的线索逃散。
“你迟早会想起来。”这是秦卫风给他的答案,又像是答案本就应该在陆珊瑚手里。
秦卫风出门低声交代几句送走黑衣人,又进了客厅拨通内线电话,细细地交代一番,而后脱力往沙发上一厥,大长腿别扭的搭在沙发靠背上,哎地呼出一大口气,转过头来微笑着面对陆珊瑚,所有疲累像是都在这一呼一吸间转换不见。
“饿了吧?光顾着跟我顶嘴,肯定没吃饱,给你点了餐,待会儿就送到。”秦卫风看了看躲瘟神似的,执意跟他离了八丈远,站在远处一角的陆珊瑚,笑得像是老猎手终于捕获心仪猎物。
“有什么想问的,你都可以直接问。”秦卫风今日‘多费口舌’,恨不得直接一口气喝一整壶水,喉结上下滚动,凌厉的五官生动起来有了活气,来不及吞咽而从嘴角溢出的温水,浇湿了干涸的河床,眼眉似河床两边的绿柳,终于舒展。
“没,也没什么特别想问的。”传说中的道上规矩他懂,生怕知道越多越容易被灭口。陆珊瑚偷窥秦卫风被逮了个正着,心虚的埋头苦吃。但不问不代表脑子里没有十万个为什么,为什么秦卫风认识他,为什么秦卫风追踪他而来,为什么秦卫风知道多多的存在,为什么秦卫风身边那么多黑衣人,为什么黑衣人叫他嫂子?最可怕的是,为什么秦卫风说一句抢孩子,黑衣人眉头都不皱一下,觉得理所当然,就跟听到楼下阿姨相约明早六点去超市抢九块九两板特价鸡蛋那么稀松平常。
吃到一半,他席卷之势骤然暂停,面露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