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睛,将目光落向远方,看到新生的花草树木,半边残阳,一瞬间领悟自己情绪不对的原因,飞快说道:“我去见个人,然后再走。”
语毕,他单方面切断通讯,迎着夕阳飞奔,一直跑到医疗区重症监护室门前,刷脸,开门。
进去之后,他明显愣了一下。房间里的病床已经换成巨大的容器,他唯一一个救下来的人此刻泡在营养液里,头发剃光了,可以看见后脑颅骨被取下不小的一块,裸露出的脑组织连接着无数透明生物细丝,细丝另一端直达顶部。
愣神片刻,视线从头转移到了胸膛,那里有明显的起伏,还活着。
得到这个信息,程止戈松了口气,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放下了。
一块电子屏被递了过来,程止寒拍了拍他,说道:“你说话他能听见,他说话看这个。”
交代完,他转身忙自己的活去了。
程止戈捧着电子屏,走到容器前,对林承洲说道:“我要走了。”
空白的电子屏花了一下,然后飞快往外冒文字:“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太丑了,你不想看?”
“没有,怎么会。”程止戈彻底放松下来,好笑道:“头发长出来就好了,嗯,你将来留长一点,不用太长,肯定好看。”
电子屏上出现一串省略号,像是知道时间紧迫,没有围绕这个话题聊下去。
双方同时沉默。沉吟几秒,程止戈作出承诺:“以后再见。”
电子屏明明暗暗,最后表达了一个“拜拜”手势的简笔画。
卡伦纪568年,新年钟声之后,他们远离彼此,各自迎接命运给予的考验。
直到卡伦纪575年,迎来注定的再会,与卡伦纪580年宿命般的重逢。
“所以?”他们坐在两排墓碑之间,地砖上,说完那番话,林承洲久久没有给出回应后,程止戈主动问道:“为什么来当守墓人?”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谁先来。”林承洲先撇过头去说了这半句话,停顿一下,又转了过来,正脸对着程止戈:“我要做好准备。”
做好什么准备?
他们视线相交,静静对望。
一个散漫的人认真起来是很明显的,程止戈看着林承洲的神情,一句话卡在了喉咙里。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古怪,一些用不着的想法在程止戈脑子里飞快涌出。
地球的经典着作他知道不少,不仅有风水,还有相面。林承洲生了一双极为薄情的眼睛——几年前闲着无聊时他拿林承洲做例子,最后得出的结论。
那时他想的是青少年五官张开后眼睛不会有太大变化所以重点关注了眼睛,现在,他觉得自己抱着消遣心态得出的结论果然不靠谱。
程止戈知道,自己不解风情。但他不瞎,也不傻,他有比正常人敏锐得多的感知和判断力,只是不在乎某些方面。
做好什么准备?在这种注视下,程止戈意识到一旦问出来,可能会得到一些了不得的答案。
所以他收了回去。
但把话咽下去的那一刻,他又琢磨出不对来。为什么不想听?就算答案和自己有关又能怎样?
跳跃的思维像是被这句话冻住了,脑子里就只剩下这句自问。
正当他平复思绪再准备问出口时,命运却没给他这次机会。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座墓园。
林承洲拍拍裤子站了起来,捏一下衣领的纽扣装饰,双手插兜,低头笑道:“来活了。”
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也确实没什么好遗憾的。对林承洲而言,有先前那些话,知道程止戈对他的看法就够了。其他的,还不到时候。
“什么活?需要我吗?”
“当然咯,就是申请你辅助的那一个,我的秘书长果然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还得我来,唉。”
程止戈无言以对,没想到他以为林承洲拿来搪塞学校的话居然是真的。
路上,他问道:“什么任务?”
“偷渡过来的邪教头子,科学狂人,放进来是想达成让普高学生认识到人类多样性的指标,打就完了。”
······
地下大学城一座小酒馆里,男人站在中央慷慨激昂:“为什么人类会竞争?为什么人类会嫉妒?为什么人类身上总是能表现出无私与贪婪并存的矛盾性和复杂性?为什么没有完全剔除私欲的圣人?其实这一切都能在原始社会中得到答案,人类或者说世界上所有生物包括我们已知的外星物种,生存的唯一目的只有活下去!让族群活下去!也让自己活下去!
“所以我们会竞争,因为只有更优秀的人才能让人类延续!所以我们会嫉妒,因为我们觉得,自己是即将被淘汰的一方!因为我们感到,个人生存受到威胁!所以我们会爱,会恨,会共情。所有复杂的不被其他物种理解的情绪通通来源于刻入基因的那道最基本的指令——活下去!
“由此!我们趋利避害!我们强健思维!而当个人利益与群体利益冲突时,我们便彻底的从简单的逻辑思维中解脱出来,迈入更深的思考。为什么机器人无法理解情感?那只不过是因为构成它们思维的指令太简单了!只要围绕生存与发展堆叠出足够复杂的逻辑,我们!就将成为新时代的亚当!”
平日里冷冷清清的小酒馆今天空前热闹,搞得这位以“大科学家”名头自居的演讲者情绪上了头,兴奋地挥舞上肢,表情夸张唾沫横飞。
围观群众很给面子,掌声连连。少数看起来颇为稚嫩的少年成群,均匀分布在酒馆内,抬头聆听,目瞪口呆,眼里透露出清澈的愚蠢。
也有不少如他们一般的少年人跟着周围群众抬手呐喊,表情狂热,但眼中单纯尚在。
一派勃勃生机其乐融融的景象中,没人注意到角落里一群人在窃窃私语,其中一个中长发alpha问道:“所以呢?”
“原本预定有个丑角来着,对科洛纳发出质问,为什么吹得那么厉害还一个人偷渡到首都星,找大学生能干什么之类的,然后按照剧本,科洛纳就该展现出自己的初步也是核心的实验成果,到时候我们就能收网了。但是”
林承洲让屋顶监控旋转一周,将各类人反应看在眼里,顺着他说道:“呵,预定的丑角没反应,实验成果也没找到。”
才任职半个月的新秘书长舔舔嘴唇,有些丢人的侧过脸,沉默。
想到自己任期马上就要结束了,他难得的好了一回脾气,“你都查哪了?”
“他住的旅馆,地下室,常去的地方,还有这个酒馆以及附近”声音越来越小。
因为他看到林承洲从腰带上拿出一块薄片,抵在眼前,正对着演讲的科洛纳,他顿时明白自己的思维漏洞在哪。
“我说。”林承洲克制住了自己嘲讽的欲望,“他身上你没扫描?”
秘书长羞愧难当,但没给自己找借口,这是个好习惯。
“通知部队,准备抓捕,我给你传了份名单,上面的人都需要思想教育。”
“是!”
秘书长连忙对分散于人群中的部队发出新的指示,就在这时,他看到面前林承洲突然高举右手朝他们后上方连续做了两个手势,先是中指到小指竖起食指大拇指成环,然后比了个八。
他像开枪一样,指尖在虚空轻点,顺着手指方向眨了下右眼。
看得秘书长满头问号,茫然之际,酒馆内突然传来枪响!
上头的群众们很快看到酒馆中心最显眼的男人缓缓倒下,他们没认出地球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