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形成极端的对比,它的动作却像是一只麻雀那样轻盈,扭动着疑似头部的肿块,停顿片刻,有什么从它的胸部脱落,又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隔着比指甲还薄的一层纸门,层层叠叠的影子构成的“它”蠕动着巨大的身躯。狭窄的走廊无法容纳下它,它应当是侧腹的部分擦着纸门蹭过,瞬间不明正体的液体渗透纸门,黏糊糊地冒着浓郁的腥臭味,发臭长虫了的肉味,混杂着几乎令人窒息的血腥气。它每挪动一下,就会发出金属摩擦和水囊晃动似的“咕咚”声。它的头部左右灵活地旋转着,以一个人类或是任何动物都绝对无法做到的角度将脑袋拧了三圈,脖子像是蛇一样伸长,向着月亮的方向探去——“嗬”。
娄丙急忙捂住自己的口鼻,方才他忍不住吸了口气,不了喉咙紧张地绷紧,发出一声不算响亮的声音。他祈祷那东西没听到,可事与愿违,它还是猛地转过了头,隔着纸门端详了许久。只见一根又细又长的尖针从门缝穿过,紧接着像是蒲公英似的飞快分出一根根枝丫。枝丫迅速延伸成了约五米宽的花絮,“沙沙”摩擦从门口开始挨个触碰触手可及之处。而那东西则在门外歪曲着脑袋,庞大的身躯像个水泵似的自下而上蠕动,却什么都挤不出,只是将胸部涨大、在月光下透出浑浊的血色。
千百根针似的东西前进得飞快,眼看着那东西就快碰到自己,娄丙感觉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情急之下将姬无欢抱在怀里,用自己得身体护住对方。忽地,一把扇子挡在他面前——那是姬无欢的扇子,从他的胳膊肘间伸出来,鲜艳的桃花瓣红晃得他眼花缭乱。
姬无欢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针在纸扇上触碰了几下,便换了个方向去探索别处。接下来好几下,都被姬无欢眼疾手快地挡下,都没碰到两人分毫。这时门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所有细针一齐停止动作,飞快地向着伸出来的方向收回,一眨眼间就变回了最开始的那一根细针,从门缝收了回去。那东西原地“啪嗒”一声拍下前爪,调了个方向四肢并用地爬走了。
等令人作呕的水声彻底消失了,娄丙才“呼”的一声,吐出一口浊气。但他还是不敢大声说话,只能惊恐地上下确认了一遍姬无欢也没事,才终于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太好了,你没事儿……”注意到姬无欢笑盈盈的表情,他清了清嗓子,“刚才那是什么妖魔鬼怪?”
“不知道。”姬无欢将他从地上拉起,两人并排坐在床上。他一边替娄丙擦去额头上的冷汗,一边拾起被褥端详:“不过可以确认那东西应当是有实体的,你看。”
娄丙闻言盯着被子看了会儿,他唯一一条被子被扎得千疮百孔,里头的棉花芯子都蹦出来,看来是连缝补都无法使其起死回生了。大约是他失落得太过明显,姬无欢忍不住笑道:“不过是一床被褥,以后你都来我屋里睡不就得了?”
“你说得容易!”娄丙咽下辛酸泪。要知道这被褥是他与后厨负责劈柴生火的阿辛用三十个包子作赌注,在劈柴上赢了对方才换来的。这才陪伴了他不到半年,就撒手人寰,黑发人送白发被了。他不住地叹气,姬无欢看不下去从身后抱着他:“那也没办法,总不见得你去找那怪物讨个说法?听我的,这阵子还是来我那儿睡吧,也安全。”话锋一转,“不过今天还是在这过夜吧,谁知道它现在去哪儿了,要是一出门跟它打个照面,我们都得玩完!”
娄丙摸着下巴想了会儿,不得不暂时答应下来:“可今晚怎么办?”
“怕得睡不着?”姬无欢笑着在他胸口画圈。娄丙面上挂不住,硬气地扭过头梗着脖子道:“怎么可能?倒是你,是不是怕了才让我去你那儿?”
“呵呵,即使不怕,我也想让你和我睡,夜夜都和我睡。”姬无欢靠着他结实的胸脯,亲吻他长出些许胡茬的下巴道,“不过无欢今晚真是怕极了,片刻都离不开娄大哥的身边……还请搂紧无欢的身子,陪无欢度过这冷清的黑夜。”
娄丙被他勾得简直没了魂,清了清嗓子装模作样地搂住姬无欢的细腰。和他不同,姬无欢到底是个小少爷,胳膊细细的,腰也软软的,即使是云雨过后身上也透着一股冷冷的花香。“呃!”他忽地脑袋一疼,脑海里闪过一道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阿苟,你又来做什么?”听上去不耐烦又有些无奈。高台之上,那人穿着一声雪白的鹤氅,白发如丝,瞧不清长相。接着那人叹了口气,挥去高台上的鸟雀,对他招了招手,他便欣喜地三步并做两步赶到那人跟前。他坐在那人身上,听他告诫自己:“你不该来这的,阿苟。”
“……什么?”娄丙下意识问出口,随即回过神来。姬无欢担忧地趴在他身上,一手摸着他的额头:“你没事儿吧?是不是刚才真的给吓坏了?”
娄丙甩了甩脑袋,将方才迷糊的梦境抛开,抱紧姬无欢的身子两人滚作一团:“没,睡吧。”
一夜酣睡,早上醒来时天还未亮。娄丙替姬无欢盖上破破烂烂的棉被,忽然有一种穷小子带着有钱人家大小姐不顾父母阻挠,私奔天涯,却让人吃不饱一顿饭的罪恶感。他忍不住戳了戳姬无欢柔软的小脸蛋,趁着天边刚泛起鱼肚白,赶紧往饭堂走。
果不其然,一路上几个结伴而来的仆役交头接耳:“又是谁死了?”
“听说死得特别惨,和前几个一样,被挤压成这么点儿大——”说话的人用手比划了一个脑袋大的球形,“连是谁都看不出了!”
“唉,真他妈吓人,半夜都不敢起来去茅房了。”
“你还有心思去茅房呢?哈哈……”
几人嘻嘻哈哈地一路往饭堂走,娄丙便不再偷听,一个箭步超越几人第一个冲进饭堂,打了十几个包子坐在一个角落,慢条斯理地吃起来。不像姬无欢这种小少爷,在饭堂的大多仆人都没有吃饭时管住嘴的习惯,吃得还剩最后两个包子时,娄丙已经把事情听了个大概。
近日养在院子里莫名连日失踪了好几只鸡,大伙都兴致勃勃地要抓住犯人严刑拷打。今早厨娘阿花晨起去院子里掏鸡蛋时,本想着能抓到偷鸡贼,结果贼是抓到了,却已经变成一团连原型都看不出的惨相。一米七几的男人被挤压成脑袋大小的肉球,皮肤被红白的血肉反过来包在内里,一排泛黄的硬块排列在肉球底部,本以为是牙齿,仔细一看却是一枚枚剥下的指甲。几根毛发树立,黄色的脂肪留了一地,被染血的鸟喙衔起。几步外的地方落着一颗依旧在转动的眼球,那排指甲蠕动着吐出手掌:“啊……啊、娘……”
阿花吓得屁滚尿流,一脚将肉瘤踢飞,撞在树上“啪唧”一声,溅得油亮的鸡毛上淋了一层厚厚的血糊,又挣扎着筋挛了几秒,才彻底没了声息。闻声赶来的其他仆人赶紧让她去休息休息,然后废了大劲儿才将鸡舍清理干净。后来调查出后厨打下手烧柴的阿辛昨夜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又没有少其他人,再看长在肉球上那排被烟熏黑了的指甲,应该就是他了。和阿辛关系好的几个杂役纷纷摇头,有的还落了泪,其他人就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没人在意了。
说来也是,若是放在乱世之前,死个人可是大事,不说必定找出凶犯,也得起码立个像样点的墓碑,供后人祭拜。可自从百年前天乱,传闻天界执掌生灵涂炭的鹤仙叛入邪道起,生灵轮回大乱,生与死的界限模糊不清,人间界一片妖鬼邪魔横行霸道,四处残害生灵,人命是最不值钱的,往往前日还有说有笑的伙伴,第二天就尸首分离,甚至是死不见尸。娄丙记事起就是在这种环境长大,他三岁那年当妓女的母亲死在勾栏里,于是本就没闲钱养他的姐姐们将他托付给了个负心汉,一路碾转人贩子手里,几经周折差点饿死,十岁那年还大病一场,连续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