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两载,这人已历生死劫难。
裴焱想出声安慰,可又不知该从何说起。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捏了捏宋翊真的耳朵,而后手绕到他的脸颊一侧轻柔地挠了挠。
许是源自豹类的本能作祟,宋翊真被这举动抚弄得舒爽极了,他不自主地眯起眼睛,甚至歪着脑袋朝向那只手蹭了蹭。
裴焱见状,嘴角微微上挑,道:“那你现在有何打算?”
宋翊真并未立刻回应,他缓了口气,才睁眼道。
「这些年明煌宗如何?师尊他怎么样了?」
明煌宗是宋翊真最大的心结。
想当初他困于情爱,在白苏杳自爆邪秽身份后,不顾师命同他叛出师门。后欲偷出方天炉和清心铃,害得枕汾山结界被破。
师尊为修补结界本就耗费大量修为,又被他所累,挨了刑罚。他宋翊真便是死也不足以偿还这师徒之情。
“明煌宗一切安好。玄青真人十年前就闭关不出了,明煌宗的一切事宜现如今全权交由佛赤子负责。”
裴焱能感受到宋翊真的心绪,他话说得小心翼翼。只觉如今时过境迁,眼前这人刚刚死而复生,莫要再叫他哀毁骨立了。
听罢,宋翊真垂下头,心中悔恨交加。
师尊堂堂仙门宗主,为了他竟掉了一个大境界,又怎是区区十年可以修补回来的。
「那……白苏杳呢?」
宋翊真知道自己不该问,可总免不了想起他。
这人就跟长在他心窝,生在他骨髓一样。想要除去,非剜心剔骨不可。
裴焱缄默,就连心中和识海中都听不到他半点声音。
少间,开口道:“十年前,白苏杳于瘴疠之地称王,自诩邪帝。”
“这些年来,他一直网罗三界邪秽,授其修炼法门,使原本嗜杀的邪秽保有神智,可伪装成凡人而活。照理,于整个修仙界,这当是大功一件。可是……”
说到这,裴焱停顿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他竟派手下邪秽专挑修行之人,生剖内丹,活取灵根,以他人之精气补自己之虚耗。其行径之残忍,比之往昔,有过之而无不及。其中不乏……”
还有一句话,裴焱不敢说,也不敢想,只赶忙岔开道:“仙门大会将于不日召开,恐怕是要商讨围剿邪秽之事。”
话落,裴焱静静注视着宋翊真。见这人怔怔出神良久,脑中也一片空白,不免担忧道:“你可是想去找他?”
宋翊真低下头,目光落在自己的兽爪上。
好一会儿,他摇摇头,心道:「我同他的恩怨已于十年前了结。今后,他是生是死,都不该和我有任何干系。」
宋翊真早于十年前的山崖上死了。
往昔是恩是怨,也都该随着他的死一并散了。
「今我侥幸重生,只想重修内丹,好好修炼。也算不辜负这未过雷劫的豹妖之躯了。」
裴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可有方向?”
「我对妖修知之甚少,兴许会去妖族的领地碰碰运气。」
有关重修内丹的事,宋翊真确实毫无头绪。他如今怎么也算是只彻头彻尾的妖修,若想重修灵力,恐怕也只能去妖族寻求帮助了。
“若我说,我能帮你修复金丹……”裴焱避开宋翊真的目光,言中竟透露出几分试探。
“你可愿意留下?”
“焱哥——!”
忽地,屋外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嗓音:“听说你带回来了一只大猫!快让我瞧瞧!”
屋里的宋翊真和裴焱这还不及反应,本该阖上的木门已被人一把推开。
只见来人一袭青色霓裳,衣袂及衣襟处以石青色缎为底,上绣有和裴焱同样的凤鸟纹。
少女眉似远山含黛,目如秋水横波。说话间,巧笑倩兮,透亮的眸子里闪烁着好奇:“哇!好生漂亮的大猫!”
女子声音清亮,每一个字都像是清晨的露珠,剔透而清冽。只是,她的举止却和她的嗓音样貌不那么相配。
话刚落,少女就径直拨开裴焱,扑向宋翊真,将这只走兽牢牢抱在怀里。期间还不断用脸蛋来回蹭着宋翊真的侧颈,竟是将猛兽当成了狸奴那般玩弄。
宋翊真顿时傻了眼,呆愣愣地坐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徒徒那条不受控制的尾巴不停地甩来甩去,泄露出一丝烦意。
“焱哥焱哥!”少女突然抬起埋在软毛中的脑袋,看向裴焱的眼神中透露着兴奋,“它好软啊!这毛蓬蓬的也太舒服了!”
裴焱无奈,伸手抓上少女的后脖颈,猛一用力就把人从地上提溜起来,言语严肃:“冒冒失失,成何体统!”
“疼—!焱哥你弄疼我了!”少女拍着裴焱的手臂,语气不满。
裴焱见状,手一松,语重心长道:“你若不能改了这毛躁性子,以后谁敢让你出谷历练?”
少女揉着被捏得发红的脖颈,嘟囔着嘴:“焱哥还说我呢!上手就那么粗鲁!整天就会说教。”
少女的嘀咕裴焱是一个字都没拉,他睨了少女一眼,正色道:“又想抄谷规了?”
一听谷规,少女立刻住嘴卖乖,还以两根食指交叠,抵着嘴唇比了个叉。
裴焱心知少女孩童心性,也没打算真罚少女,道:“行了。擅自跑到我房里来想干什么?”
闻言,少女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她手指着宋翊真,激动道:“焱哥!把它送我吧!”
此言一出,让宋翊真和裴焱皆是大吃一惊。
宋翊真原以为少女无知,将自己当成大型的狸奴,只盼着裴焱赶紧解释清楚了才好。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裴焱蹙了蹙眉,说出的话很是生硬。
“我在绘本上见过!我知道这是雪豹!”不想,少女却似察觉不到这尴尬的气氛般,继续道,“我那院里尽是些山雀、狸奴、狗子这些的,还从没养过雪豹呢!”
在少女嘴里,宋翊真似成了可随意抓捕买卖相赠的玩物。
倏地,裴焱怒从心生,疾言厉色:“胡闹!”
此话一出,许是察觉到自己失态,裴焱沉吟片刻,放缓了声音又道:“这本是只豹妖,一朝遭遇雷劫被打回原形,你须知流波谷的规矩。怎可将其同你院里的那些玩宠相提并论?”
“有什么区别嘛……”也不知少女究竟听进去多少,只见她同裴焱错开眼神,时不时还偷偷瞧上宋翊真两眼,“大不了等它想重新修炼了,我再放它离开不就成了。”
“听听你这叫说得什么话!”这下可好,裴焱刚压下去的火气又叫少女给拱了上来,“走兽修行本就不易,你因一己之私耽误他人修行不说,还要趁此将之放于院内豢养!”
“可焱哥不也是偷偷把大猫往自己房里藏?!”
迫于裴焱的压力,少女不敢大声回怼,可吐出口的话却是分毫不让。
“我还听师兄弟们说,这只大猫回来时满身血污,都是焱哥你亲自给人一点点擦洗干净的。”
“焱哥你一直将谷规挂在嘴上,可自己不也没遵守谷规,还将它带回!”
“分明是焱哥自己宝贝得紧,不愿分于我,这才诌了这些许多!”
少女显然是被裴焱这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言行给刺激到了,一股脑的话就跟竹筒倒豆子似的。
不想,这话越说,裴焱面上就越是难看。说到最后,裴焱竟一反常态的厉声喝道:
“住口!”
只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