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没必要和我说这些。”吕西安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眼睛却始终没有看向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脸,“我已经签了合同,也收了定金,这件事情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件事情不但有回头的余地,而且必须回头。”伯爵斩钉截铁地说道,“您收拾一下,我要带您去见个人。”
“您要我见的是什么人?”
“一个我没办法拒绝他的要求的人。”德·拉罗舍尔伯爵含糊地说道,“您见了他就知道了。”
吕西安注意到,在谈到这个人的时候,德·拉罗舍尔伯爵显得十分谨慎,他不由得好奇究竟是什么人,能够令伯爵这样有地位的人都感到顾忌呢?
“您确定我去见他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吧?”吕西安突然有些害怕,若是自己去了和对方谈不拢会怎么样?除去一个麻烦的人,最简单的方式不就是把他肉体消灭吗?这类的事情他从前可不是没听说过。
德·拉罗舍尔伯爵听到吕西安的问题,脸色变得有些古怪,“那个人可不是强盗。”他停顿了一下,“况且这是在法国,即便他想对您做什么,我也不会允许的。”
伯爵的语气很平淡,但不知怎么的,却令吕西安放心了大半。
“有您的保证对我来说就够了,”他拿起帽子戴在头上,“那么我们就出发吧。”
两个人坐上了德·拉罗舍尔伯爵的那辆敞篷马车,马车跑的飞快,然而吹在身上的风却像锅炉里喷出来的蒸汽,让车上的人感到更热了。
吕西安又把帽子从头上摘了下来,他有些烦躁地用手扇着风。之前他料想到这桩军火生意或许会给他带来些麻烦,可没想到麻烦来的这样迅速,而且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要更复杂一些。
当然,英国人迟早会知道这批会给他们带来极大困扰的军火,是来自于他吕西安·巴罗瓦的工厂,但这个时间点他原本料想的是在交货以后。他不由得暗自咒骂那位自称为曼苏尔先生的代表,一个人身负这样重大的使命,却这样不小心……最起码他也可以往脸上抹一点粉,把皮肤的颜色遮掩一下吧?
“真是个白痴,”吕西安心想,“可虽然他是个蠢货,他签字的合同依旧是有法律效力的,是受到法国的法律保护的,这一点无论要见我的人是谁,我都要和他说清楚——我不可能平白无故地撕毁合同。”
他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德·拉罗舍尔伯爵,在签订合同之前,他本有机会把这件事和伯爵通报一声,可或许是担忧伯爵会给出否定意见,他并没有这么去做。
“但愿我没给他造成太大的麻烦。”吕西安感到自己的心脏跳的快了些,英国人应当不至于为了世界边缘的一块殖民地就和法国彻底翻脸吧?
“您最近和阿尔方斯·伊伦伯格走得很近啊。”当马车从协和广场上驶过时,德·拉罗舍尔伯爵打破了沉默。
这句没来由的话让吕西安愣了一愣,“他是我的银行家,我要从他那里贷款的。”
“我听说您的工厂都是由他找人帮您运营的?您可得当心呀,银行家都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那只鳄鱼恐怕打的是把您养肥了再吞掉的主意。”德·拉罗舍尔伯爵的语气有些古怪,在昏暗的光线下吕西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和这种人打交道要时刻保持警惕才行。”
吕西安含糊地“嗯”了一声,他并不觉得伯爵的提醒有错,只是这提醒未免来的有些太晚了。
又过了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他们来到了蒙马特尔城关大街,这里的整条大街都被煤气灯照的透亮,人行道上满是来寻欢作乐的人,一座座夜总会的正面都灯火辉煌,身穿着暴露服饰的妙龄女子在门口做着挑逗的姿势,每一家这样的夜总会门前都停满了各式各样的马车。巴黎被许多其他国家的卫道士视为当代的巴比伦,可堕落的巴比伦又怎能与这现代的欢乐场相提并论呢?人类历史的车轮向前转动了两千五百年,这些古老的场所不但没有消弭,反倒是与时俱进,焕发出无穷的生命力。
他们的马车在一座高大的建筑物门前停下,这座建筑有着漂亮的正面,看起来像是一座体面的旅馆,大门上挂着一盏煤气灯,照亮写着“伊甸园”几个烫金字样的招牌。
“这是什么地方,您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吕西安问道。
德·拉罗舍尔伯爵跳下车,“这是那位先生在巴黎最喜欢的地方,他正在里面等我们。”
他们穿过一群酒气扑鼻的醉汉,又打发走了几个身上散发着劣质香水味道的流莺,终于走到了门前的柱廊下,那里站着几个五大三粗的保安,外加一个穿着晚礼服的经理模样的男人。
“两位先生第一次来吗?”那经理从吕西安和伯爵的身上嗅到了贵族和百万富翁的气息,“先生们想要玩点什么?”他殷勤地朝两位客人鞠躬,“我们什么都有啊。”
“我们来见七号房的客人。”德·拉罗舍尔伯爵掏出一张类似于邀请函的东西,凑到那经理的面前,那经理浑身抖动了一下,当他再次抬起头来时,他显得比刚才更加恭敬了。
“是七号房那位大人的客人……”他咕哝道,随即打了一个响指,叫来后面待命的一位保安,“塞尔日,您带这两位先生进去,去七号房,明白吗?”
那个保安向吕西安和伯爵鞠了一躬,另外两个人连忙拉开包着皮革衬垫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