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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1 / 2)

“阿妹,你再睡,我可要去找一头猪,把你拖起来跑两圈了。”

清晨的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穿白裙子的陈医生站在她身前,端着一碗香甜的,不是肉汤的汤:“先喝了。”

嬴洛知道是陈医生救了自己,接过汤碗,想都没想,一饮而尽。

陈医生在床边坐下,凉凉的,柔软的手摸摸她的脑门儿,软软的床垫包裹了她软软的屁股:“好点没?还有点低烧……你们一路从陕西过来,不容易。要不是我们刚好有抗生素和消炎药,你根本活不下来。”

嬴洛回过神,连忙问:“和我一起来的那个人呢?”

“在客厅里打盹。”陈医生走出去喊:“阿成,你女朋友醒了。”

阿成,阿祥……他没故意佔自己便宜,果然广东人是会这样称呼平辈的。

一阵轻盈稳健的脚步声后,青年推门进来,嬴洛不自觉“啊”了一声。

他显然洗过澡,刮了鬍子,穿着知识分子经典的白色短袖衬衣和黑色长裤,腰上还系了皮带,整个人散发出一股甜甜的肥皂味道。

她想到自己蓬头垢面的样子,转过脸不想看那人。

“阿洛,还难受吗?”青年察觉到她心里不乐意,试探着问:“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生气了吗?”

“没有。”她快速地转向白裙子的陈医生:“陈医生,多谢你。”

“不用谢!”陈医生拿了空碗出去,再回来的时候,就换了一身红卫兵的装扮,斜挎了个军绿色的帆布包:“千万别给人开门,别开灯,冰箱里有吃的,一切等晚上我回来再説。”

陈医生轻巧地关上房间门,过了一会儿,外面的铁门也轻轻响了一声,紧接着是钥匙转动的声音,陈医生反锁了房门。

嬴洛喝了红糖水,又睏得不行,这床好像对她施了什么法术,让她一刻也不想起来。

“阿洛,你刚才不开心吗?”青年俯身,想亲吻她的额头。

“别碰我!”她不受控制地推开他,缩到床头靠窗的角落,看青年的眼神像看洪水猛兽:“我不喜欢这样。”

“是我不好,你先躺下。”青年也慌了神,连忙道歉:“刚缝了针,不能再撕扯伤口。”

她紧綳着身子,慢慢滑下去,躺回枕头的最左边,不和青年有一点接触。

“我留下陪你?还是我先出去看书?他们这儿有好多书,你想看书吗?”青年连着问了一串,掩饰自己的歉意:“有小説,剧本,古文和一些技术类的……”

“你走吧。”嬴洛打断他:“我累了。”

她看着青年高瘦挺拔的背影走到门边,再也憋不住,哭起来:“你以为,我怎么救你出来的?”

青年把手从镀铜的雕花门把手上移开,立在那里不动,良久,他转过身,坐回她床前。

“我想过,我大概猜到了。”成舒轻轻地说:“你想看小説吗?我可以念给你聼。”

“那你为什么不説?”嬴洛恨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气得脑袋嗡嗡响,提高了嗓门:“你是不是准备立刻抛弃我?”

“説……什么?你想聼什么?”他疑惑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想事情。

“你一个大学生,还不知道我想聼什么?”

“唉……阿洛。”青年长叹了一口气:“我就算以后真做了教授,也猜不透爱人心里的想法啊。”

嬴洛白了他一眼,低着头掉眼泪。

“你要是想聼我对爱情的保证,我感激你,我爱你,我一辈子都会对你好,这些话我一路上説了很多次,再説多少次也不会烦。”青年试着拉过她的手,见她没反对,就接着説:“你要是想聼什么‘我不嫌弃你丢了贞操’、‘你丢贞操都是为了我,所以还是贞洁烈妇’这种话,我死也説不出来。”

“本来就是封建文人编出来压迫妇女的,我怎么能拿假的东西,去跟我们之间的真感情发誓?”青年认真地看着她:“你想聼的,是这些吗?”

她愣了片刻,扑上去抱住眼前的人,破涕为笑:“老成,你们大学生真会安慰人。但我这边,可能要复杂一些。”

“怎么复杂了?比数学还复杂?”

“嗯……我勾引了往我嘴里塞稻草那个男知青,把他勒死了。”嬴洛心里有点忐忑,她担心成舒会觉得她残忍。

青年双手扶起她的肩膀,让她坐直,举起她的右手,自己伸出右手拍上去——

“干得漂亮!”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她让成舒给她读《三国演义》。

还没听到桃园结义,就埋在爱人怀里,呼呼大睡。中间去了趟厠所,一觉睡到陈医生回来。

陈医生打开她卧房的灯,又换上了那条白裙子:“休息得怎么样?”

“有精神多了!陈医生,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过香港?”她眨着眼睛问。

“走?阿妹,去香港是要游好几个鐘过去呀。”陈医生张大嘴巴:“怎么也得等伤口完全愈合了,体力恢復了,才能再做打算啊。”

“阿成,你没同她讲过吗?”陈医生显然有些恼怒:“要是游不过去,就是个死。你生在香港,是高级知识分子,又受了迫害,想回去,我一万个支持你,你牵连小嬴跑这么远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是想看她年纪小,性格样貌都好,想找个对你百依百顺的老婆?”

嬴洛急忙辩驳:“不关他的事,是我想和老成去香港看电影,拍相片,顺便穿花裙子,当工人挣钱,我不想一辈子看人脸色,吃凉窝窝头。”

话虽这么説,她心里也没底。但是转念一想青年早晨的告白,也不该是假的。

“那你呢?”陈医生不肯放弃拷问。

青年看向嬴洛,是她熟悉的那种安静深邃的眼神:“和她一起做她想做的事,挣钱给她买电视机。有机会的话,去大学找找工作,如果不行,当工人也不错。”

“哎呀,那你们正适合游过去。”陈医生终于不再板着脸,向嬴洛伸出手:“我和阿祥,也是这样想的。但我还想去做医生,将来治病救人。你们想见见其他人吗?”

还有其他人?她有点懵,反应过来后,也伸出手:“陈大夫你好!我文化程度不高,请你多指教!”

“嘖嘖嘖……”门闪开一条缝,门缝顶上探出一个大脑袋:“打牌不?”

“打你个头!再白吃白喝,我把你举报给红卫兵!”大脑袋被一隻巴掌按下去,拖到门外,吱吱哇哇廝打了一阵。

门被猛地推开,踉蹌滚进来两个人。

“小点声!病人要休息!”陈医生没好气地说。

“老成,你给陈医生钱了吗?”嬴洛悄悄问成舒:“我们还有钱吗?”

“阿妹,这条只适用于他!赶紧给我交钱!”“汉奸头”阿祥踮起脚,揪着大脑袋的领子——嬴洛这才发现大脑袋得将近一米九:“你到底什么时候去香港!不去就滚回你的东关大队!”

“ahardlifechoice”大脑袋咕嚕了一句洋文,抓着头发,痛苦地坐到木地板上:“黄祥,你别催我!”

“我姓黄,广州人,你们可以叫我阿祥。本来在中山大学念土木,读了一年,被批斗到惠东农村养猪,去年趁乱跑回城里,受陈医生感召,建了这个逃港知青联络点。爱好是收听敌台,写诗……以及……和陈医生拍拖!”黄祥和两人握了手:“老九,你也説说?”

“我姓孙,济寧人,叫我老九就行。山东大学,现在改叫曲阜大学,电子系大三学生,下放到曲阜东关大队修水利,受不了批斗,和两个同学一起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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