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不至于吧。”楚召淮似乎没料到商陆如此悲观,道,“去年新帝登基,因雪灾之事挖出不少尸位素餐的官员,更是严查贪官污吏,有此震慑,燕枝县的知县应当不会像之前那样吃闲饭吧。”
商陆终于正眼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白大夫多大?”
楚召淮咳了声,心虚道:“二、二十四了。”
要说戴着眼纱可能有些可信度,但这张脸怎么看都还没及冠,商陆也没拆穿他,顺着他的话道:“二十四,不该如此天真。”
楚召淮:“……”
楚召淮似乎想用眼神骂他一顿,但想了想这人不光收留自己,被自己抢了两个月生意也没找人揍他,还给他找了伞怕他生病。
如此种种,白神医隻好强行收回杀伤力极强的怒瞪攻击,垂着眼憋屈地说:“哦。”
还没及冠的少年眉眼带着点稚气,耷拉着脑袋,蜷缩成小小一团抱着膝盖坐着,瞧着莫名可怜。
商陆扫他一眼,继续方才的话:“新皇登基时名声不怎么好,说‘煞神’‘厉鬼窃国’的皆有,恰好雪灾之事又撞上了,陛下为了稳固朝局和民心,自然会大举查贪官,杀鸡儆猴,为百姓谋福祉。”
楚召淮抬头看他。
商陆将伞往楚召淮那边歪了歪:“那只是新皇烧得一把火,给百姓看的,如今朝政稳固,圣上哪里会继续严查?”
楚召淮蹙眉,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好一会,他又问:“那水什么时候能退?”
“难说。”商陆道,“短则三天,长则半个月都有。”
看楚召淮眉头都皱起来了,商陆似乎无声叹了口气,道:“没事,这座山之前有开采过矿石,矿洞没填,里面备着些粮食,等天亮路好走了就可以过去避雨,那些粮足够撑个十日。”
楚召淮乖乖点头。
商陆半边肩膀都湿透了,雨声水声吵得人睡不着:“听你口音是江浙那一带的人。”
楚召淮迷茫抬头。
“看你言行举止和寻常百姓不同,气度不像大夫,倒像哪家锦衣玉食的公子。”商陆打量着他,“为何一人来到这穷乡僻壤,和家中闹翻了?”
“没有。”楚召淮摇头,倒也没有隐瞒,“我除了一身医术之外别无长处,留在……家中,总会因为些小事郁郁苦闷,索性四处行医见识各地风土人情,心境能开阔坦荡些。”
商陆似乎有些讶然。
本以为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愣头青,没想到看事情这般通彻。
商陆看着他说了句:“你医术很不错。”
楚召淮一愣,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
两人这会说的话比之前两个月的都多,楚召淮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困倦得厉害,没一会昏昏沉沉靠在石头上睡了过去。
商陆将伞柄塞到他手中,任凭整把伞罩在他脑袋上,遮挡住滂沱大雨。
-
雨又下了一夜。
翌日一早,雨势似乎有所减弱。
楚召淮睡得腰酸背痛,被商陆叫起来时迷迷瞪瞪半晌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
山间泥泞,燕枝县的百姓已进入矿洞中找到粮食,正在烧粥。
好在这个季节天气炎热,席地睡一夜也只是身体酸疼,并未生病着凉。
楚召淮分到一碗粥,捧在掌心小口小口喝着。
无论多饿,他吃东西始终斯斯文文,加上那张漂亮的脸简直算得上是赏心悦目,人群中不少人都将视线朝他投来,窃窃私语着猜测这是何人。
商陆余光扫了扫周遭,忽然道:“这几日跟着我。”
楚召淮喝粥时吃了块小石子,吐出来继续喝,听到这句不明所以的话,迷茫道:“啊?需要我做什么事吗?”
“嗯。”商陆道,“我要去采些祛风寒的草药,你随我一起。”
楚召淮点点头。
在山上等水退的这几日,楚召淮背着小背篓和商陆一起在山上采了不少草药。
就在矿洞中的粮食即将见底时,洪水终于退去了。
整个燕枝县已是一片狼藉,满地杂物淤泥。
楚召淮背着背篓踩着一路的泥泞和商陆一起回了家,就见他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小院全是洪水衝过来的杂物。
甚至还有一只看不清楚是什么的动物尸身,都腐烂了。
噫。
楚召淮眉头紧皱,撸着袖子就要去收拾。
只是刚走进去,瞧见满是污泥的床榻上那脏的不成样子的小包袱,后知后觉意识到这房子的租赁期已到了。
商陆要赶他走了。
不过商陆似乎是个极其心软的人。
最开始楚召淮抢他生意时,商陆脸色难看极了,吓得他做了药膳端过去谢罪,一口一个“商陆哥”叫着。
不知是这声“哥”有用,商陆竟然就没再赶他。
楚召淮刚熟悉燕枝县,很喜欢这个小县城的百姓,况且洪水后有些人许是会生病,他不太想这个时候离开。
见对面商陆正在皱着眉头收拾乱成一遭的医馆,楚召淮壮着胆子上前:“商陆哥。”
伸手不打笑脸人,商陆瞥了他一眼:“何事?”
“我能再、住一段时日吗?”楚召淮腆着脸说,“租金我可以多给一倍。”
洪水刚过,商陆自然不会这个时候赶他:“嗯,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