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里跟我说:“虞生,试探一下吧。”
“我们只是试探一下。”
电话挂得太快,我来不及说否定。
于是在两天后的下午,收拾完碗筷的祝余在走进房间后看到穿好女装准备出门的我。
还是那双有跟的鞋,不同的是紫色的吊带长裙换成了蓝粉色挂脖裙,我有点焦急地调整背后的抽绳。虽然多吃了一点饭,但我的小腹并不露相,腰部如以前一样依旧显示出了曲线。
“虞生?”祝余现在门口,和我说话的语气有些惊讶。
“啊。”我紧张地站起来转向他。可祝余的脸陷在阴影里,我努力看,还是没能看清他的表情。
话跌跌撞撞的,我说:
“我、我今晚要去打工。”
我要去打工。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发生在占每个月五分之一或六分之一的夜晚。一个常驻工要支付的工资对极少时候特别忙碌的酒吧而言并不划算,我有份长期工作,谈的雇佣费用也并不高昂。老板少花了钱,我赚到额外,这是两方都比较满意的买卖。
这份兼职祝余知道,祝余应该比知道我名字之前更早知道,毕竟在我们的相遇里,他面对穿着裙子湿透了的我,极果决地说不要买春。
现下祝余背光站在门口,高大的影子被斜下的夕阳拉成长条,最前面的堪堪落在我的中跟凉鞋边。那有着呼吸和血肉的本体在我回答后沉默伫立,不见眼眉。我有些胆怯地后退一步,为无故出现的压迫感。
“祝余?”
这次是我率先打破了沉默。
“那并不是什么安全的地方。”祝余终于说话,他的脚随我的后退前进一步,仿佛要做将我堵在门里的塞子。我在昏黄的傍晚看到他小半张脸,分明的棱角、绷起的肌肉,一条直线似的唇。祝余少有凛然的:“虞生,我觉得那也并不是一个好工作。”
有那样一刹我是想要笑的。
这不是恼羞成怒、也不是对祝余话语的嘲讽,是人的大脑在宕机时对外界的条件反射般的回应。我少有耻辱,也明白这份工作从广义上而言不如何光彩。博彩业戕害人命,声色场堕落身心,人的肉体和精神一旦走进错误的弯道,再回到正常的生活要经受很多艰险。祝余年长我几岁,他劝阻我,源于积累的生活和知识经验。这不是什么过分错误的事情,也不是什么极度冒犯他人的语句,尽管……尽管可能在部分从业者眼里,他正在以某种高高在上的态度救溺死的鬼。
然而要苛责他吗?祝余了解我的什么呢?我们不过是刚刚相逢的新人,忙忙碌碌的一天里留下的交流时间说不完已经过了十多年或二十年的光阴,况且我们还没有成为会互换故事的相熟的密友、长居的恋人。不同的生活轨迹让彼此手中握着的东西不同,但我就要因为“你不了解我所以凭什么这么说”而生气吗?我的生活和选择并不是需要用脂粉掩饰的疤痕。
林禅语给祝余的试探,也让我在一瞬间想通很多。
我有我的计算,然而在计算之外,不应该让一切不明白地开始。
“祝余。”我捏紧了裙摆,重新抬头看他。心若擂鼓的,我颤声道:
“——你想要更多地了解我吗?”
灰色过深的傍晚,我戴着帽子从我的小家出来,下楼时随风翻飞的裙摆若观景池塘里锦鲤的长长尾巴。等在楼下的林禅语藏了藏手里的棍棒,她看着带笑的我,一时间摸不着头脑,等到摸清后,又略微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以为你不会出来了。”
我有点疑惑:“为什么?”
“呃……”似乎很心虚的林禅语心虚地说,“里这种情况不有那种失去理智的强制爱吗?”
“啊——”我迟钝地反应过来,“原来是这样有风险的一件事!你只跟我说看他的态度如何,没给我说什么强制爱。”
“小鱼小鱼。”林禅语想要丢掉手里的棍棒,可下一刻又在我面前挥舞起来,“这是误人!误人!不过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的,如果他真是个混蛋,姐和你一起把他扫地出门!”
“用这根棍棒啊。”我没有忍住笑,“祝余个子很高也很强壮。”
“单用棍棒还是不行,但兵不厌诈,我小包里有电击枪。”
看着逐渐回归运筹帷幄姿态的林禅语,我佩服地竖起了拇指。
“那祝余什么意思?”
林禅语有两个猜测。一个是被困在家里走不出的我,它得出的结果是祝余也对我有意思;而如果我出来且无精打采的话,“告吹喽。”林禅语跟我说,“小鱼宝宝,这世界上人那么多,咱再找好的。”
她没有料到我走了出来,也没有无精打采。
“就那样啊。”我也摸了摸鼻子,“我跟祝余说可以多了解我一下。”
“你提出的?”林禅语又惊讶了。
“是啊。”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
“你竟提出了什么?!”她话语声更诧然,“和我聊天时你那样维护祝余,我以为你会一直一直听他的话。”
我有那样听话吗?我试图沉思,最后还是对林禅语说:“好像没有很听话,以及送省略号给你。”
“是了。”林禅语忽略我的回话,她饶有兴趣地点起头来,继而说出她的分析:“敢在街上捡一个一无所知的人,我们的小鱼宝宝本来也很有主意。”
“大多时间糊涂但有主意。”
…………
好吧,虽然加了前缀,我也认为林禅语在夸奖了。
至酒吧时老板已经蹲在后门抽烟,几天不见,他炫酷的头发颜色消失,变成了普通人的黑色。“又来上班了啊人妖。”他在我们离他还有二三米时站起来掐灭了烟,对着我和林禅语的是一张陌生的没有铆钉的脸。我兼职处的老板也有挺立的鼻子,一双像小狗的眼睛,他凶巴巴叫我人妖的时候,黑黑的眼珠滴滴溜溜乱转。
林禅语看了他一眼,有些怒其不争又一言难尽地“切”了声,微风吹乱裙摆,我理了理尾端,才一如既往的同他打招呼。
“你好啊,黑头发老板。”
他“操”一声,转头去找张姐了。
晚上我被安排送酒,不进包厢。搬东西是个累活,我穿上了鲜少穿的男士服装,酒吧老板嘴里衔着棒棒糖看我干活,眼神和语气都凉凉的。
“别管他。”林禅语在去洗手间的时候回我,“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大傻b。”
我被林禅语的消息逗笑,以至于再看见他时,眼睛弯出了一个小弧度。
或许看到了我不太明显的卧蚕,老板有些失措地看我,而我则是在笑过后,有些失措地看向他的后面。
我没有想到会这样快看到放我出行的祝余。
祝余是我见过的所有人里,少有可以用正气描述的。
在我的成长的地方乃至西区,“正气”这个词并不具有多好意象。饥寒、窘迫、贫困……生活与金钱息息相关后,这些与积极意义相关的形容总会以戏谑自嘲的语气说出来。类同于“你幸福吗?”这样的问句,回答的人说“我幸福呀,幸福的不得了呢。”从句意而言它在表肯定,但如果再听腔调,正确答案反而在另一边。
祝余有一副深若寒潭的冷峻眼眉,兼巍巍高山的骨相,宽肩直背,纵使静息也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在。他观察和探测人也不露声色,未有过绷紧体态,只那双眼睛,一闭一合的睥睨之下有捕食者的杀伐和敏锐。他如何会出现在声色犬马的酒吧?那视线与错愕的我相撞,而在此的前一秒,